“都已经成亲了,心性还如此不稳重。”既成了亲,就该收拾玩心,与外头的花花草草断绝往来才是。她真不懂,有了这样端庄美貌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是因为没有孩子嘛……”奶奶赶忙打圆场,瞅着孙媳妇直笑。“没有孩子,自然还不懂得什么责任,你俩赶紧生一个,以后就好了。”
“嗯?”璇翱一愣,俏脸微变。
令狐雅鄘倒是仰头笑了,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奶奶也忒急了,翎儿嫁过来才多久,急什么呢?”说着,他回头朝璇翎使了个眼色。“不急不急,总有一天会有孩子的,夫人,您说是么?”
是,的确是不急。奶奶恐怕有得等了。
璇翎倾身为他斟满一杯热茶,双手送到他眼前,柔声道:“茶冷了不好,你趁热喝吧!”
就一杯茶,便想转开话题?
令狐雅鄘定睛凝视她,考虑着该不该顺着她,好半晌才伸手接过。
“来,坐到我这儿。”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身旁的位子,朝她欣然微笑,“你很冷吗?捧着热茶,手指还冰凉凉的。”
“我不冷。”璇翎蹙眉,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你挨过来坐,敢不听丈夫的话?”
他挑眉乜斜着她,话语虽然严厉,却有股说不出的暖昧亲密。“难道要我当着奶奶的面,把你抱到我腿上?”
“我……”璇翎倒抽一口气,正要反驳,婆婆却接口道:“翎儿,反正都是自己人,不要紧的。”接着以眼色示意,鼓励她听从。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无法在众人面前推拒他,才故意这样向她挑衅。
既然无法推拒,璇翎也只得依言坐下。
令狐雅鄘张开身上厚实的雪氅,将她整个人包覆在怀里,顿时暖意围绕,她难以自持地吁了口气。
“暖多了吧?”他低头朝她一笑,笑颜如春风沐人。
看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呢!
璇翎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故意不搭理他,然而身上阵阵传来的暖意却不容否认。
原来她真的冷。离开新房时,身上披着轻便的披风,还以为已经够了……
令狐雅鄘难得白天出现在家中,留下来陪长辈闲聊,随口说了些朝廷近期发生的事,又说说自己最近遇见了哪些人,以及身边一些小小趣事。
因他高中探花后,便被点入翰林,授翰林院编修。虽然年纪和资历都算是初入朝廷的毛头小子,偏偏他身份特异,承旨也得看他脸色办事,平时自由出入朝廷,连皇上也不加过问。
如今他锋头正盛,应酬不少,所闻所见自与一般不同。
璇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半心思却停在他的手上。
他胳臂绕过她身后,正搁在她腰间,即便隔着层层衣衫和她的披风,仍教她僵硬地挺直了脊梁。
她不喜欢这样,两人挨坐在一块儿,简直如坐针毡。偏偏几番起身欲离,都教他暗中施力给压了回来,无论搬出什么借口,总有随侍的丫头可以代劳,她根本被牢牢困在他坏里了。
这一回,他身上倒是没有女人的香气——
才思及此,璇翎立刻懊恼地斥责自己——他身上发出什么样的味道,根本与她无关,何必去留意呢!
聊着聊着,奶奶开始露出疲态,众人催促她回房歇息,跟着也纷纷准备散去,令狐雅鄘却仍困着她不放,干脆连起身送行都省了,挥手朝众人说道:“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和翎儿还有话要说”
呵呵,毕竟是新婚夫妇嘛!
不仅两老点头微笑,丫鬟们也全识趣地簇拥着老夫人离开,留下小俩口单独相处。
待全部人走光了,璇翎才沉下脸庞,冷淡地回眸请益。
“敢问有事吩咐吗?”
“没。”令狐雅鄘懒洋洋地朝她露齿一笑。
“既然没事,就让我走吧!”
“我没事,但很想抱抱你,安安静静坐一会儿。”
他笑眯了眼,英俊的脸孔忽然露出几分淘气。
从刚刚他就好生佩服,她腰杆儿打得挺直,整个下午都不累吗?
“怎么,身为我的妻子,这点小小要求应该可以接受吧?”他打趣地说,手掌微一使劲,便把她扯进怀里。
不似方才松松地揽着她,这一回,他让她整个人贴靠在他身上。
“你——”璇翎连忙伸手抵着他胸膛,脸红耳赤。
他自己明明说过绝不勉强不情愿的女人的,现在这是做什么?
她心下有些迟疑,想着是否该起身质问他,然后学璇莹那样粗鲁地赏他一巴掌——可惜想归想,偏偏她就是没用,做不了那样野蛮的事。
眉头蹙得更深,却也无可奈何。
罢了!她干脆眼一闭,来个相应不理。毕竟身为妻子,不情愿也得依从,反正他力气比她大,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令狐雅鄘双手将她圈在怀里。难得她肯乖乖依偎在他身边,教他心头一暖。
虽说是夫妻,但其实他们既未圆房,也少有亲密的时光。
一开始觉得她只是闹性子,闹够了,终究会屈服。不料她下定决心不理他,便当真完完全全把他撇开了,根本没把他这丈夫放在心上。
可是他呢,近来只要偷得一时半刻的闲暇,她的模样便浮上心头。每晚他回到寝室时,她已经睡下了,教他也只能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她睡得香甜,浓密的眼睫低掩,浑然不知枕边有人注视着,他有些不是滋味,又莫可奈何。
她当然不会费心等他回来,恐怕还避之唯恐不及吧……
他闭上眼,几不可闻地低声抱怨。“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发觉自己竟然开始惦念着她,想要与她靠近,却不知如何下手。怎么办呢?
史璇翎默默垂着眼脸。
这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侧脸贴在他胸膛上,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有一股陌生而阳刚的气味。
很奇怪,那气味似乎对她有某种影响,让她晕陶陶的,极欲挣脱,却又更想依赖,喉头像梗了什么,堆满了不平静。
该怎么办啊,她也……很迷惘啊!
第4章(1)
月当空,珠帘卷,梦月楼中声色迷。
“朝廷拨给仓州水患的款项,左相抽了一半,其余三成,按着经手各品阶官员大小安排,昨夜和钦差大人饮酒商议到深夜。”
绿琴低声附在令狐雅鄘耳边说着,然而手中急弦直转,音调错落分毫不差。
看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像一对浓情密意的情侣,一边调情、一边唱和,谁也不知名妓绿琴与令狐雅鄘竟是在交换情报,为避免机密泄漏,才借着琴声掩饰,风花雪月只是一场假戏。
“你有纪录名册吗?”他询问。
绿琴闻言噗哧一笑,“还纪录什么?从上到下,所有经手的全收了钱,只差金额配给罢了。”
“我的天……”他不禁仰天大叹,朝廷给了十万白银,实际治水恐怕不到两万,难怪水患年年不除。
“您总不至于天真到不晓得自己在跟谁交手吧?”绿琴回眸俏皮地眨眼,风情万种,简直酥人心魂。
“得了,多谢。”令狐雅鄘欣然领教。
一曲弹毕,话也说完了,令狐雅鄘继续一贯的风流逸乐,左拥右抱,又喝了几杯,眼底却始终带着疲惫,笑容也是虚应以对。
“新郎官,自你成亲之后,笑容好像少了很多啊?”绿琴亲自过来为他斟一杯酒。
令狐雅鄘脸一僵,假笑倒成了苦笑。
“夫人是怎样的女子呢?”能教他露出这种神情,绿琴十分好奇。
“她吗……”
他想得入神,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仿佛抑郁苦闷,开口却道:“她是举世无双的贤妻,令狐家不可或缺的长媳,温婉贞静,知书达礼,深得爱戴,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咦?”绿琴不禁微讶,见他又不像在说反话,不知究竟何意?
月光皎洁,映得满地银辉,他却起身走向窗棂,喃喃道:“我该回去了。”他拜别了绿琴,乘轿返家,才进门,下人便来通报。“少爷,老夫人在厅里等着。”
“嗯。”带着疑惑来到厅上,原来娘亲只是提醒,“明天是你岳母的生辰,要和璇翎一起回去,还记得吗?”
“我记得。”他回答。
“你呀,怎么天天早出晚归呢?”
娘亲慈爱地拍拍他肩头,眼神略有责怪之意。“媳妇多寂寞啊,我瞧她时常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口气缓了缓,她语重心长道:“女人啊,若得不到丈夫疼爱,到头来不只是她,你也会辛苦的。”
“知道了。”令狐雅鄘闻言别开了目光,黯然沉吟道。
走过曲折檐廊,他逐步往寝室去。寝室里灯烛摇曳,床帐早己放下,底下搁着一双绣鞋。
他简单凑着脸盆洗把脸,接着脱下外袍鞋袜,揭开帐幔,掀起被褥,睡卧在妻子身侧。
她的脸明净而沉静,睫扇垂掩,鼻息均匀,穿着保守洁净的单衣,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腰间,然而,那头披散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格外媚惑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