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璇翎不知想什么入了神,过了半晌,才幽幽答应一声。“喔……”
咦?这么冷淡?
璇莹惴惴不安地打量姐姐。认真说起来,这祸也是自己闯的。
姐姐原本应该不晓得绿琴这号人物,是她自己在酒楼看见姐夫和绿琴,便去跟姐姐告状,还恶声恶气地骂了她几句,唉,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不好,怎么老干些糊涂事呢!
姐姐和姐夫不知后来怎么调解的?怕是根本没调解吧,以姐姐的性子,八成连提都没提。而她得知真相后,几乎懊恼到想撞墙。是她错了,姐夫根本不是她想像中那样的人!
“还有啊……按袁小姐所说,姐夫那些恶名昭彰的风流花名,好像全是假的呢!别的没有证据就不提了,单单就绿琴,姐夫说她是‘忠良之后,不可轻侮’,自始至终以礼相待,绿琴说她很羡慕你……”
史璇莹偏着头,努力思索着绿琴说过的话,生怕没解释清楚,但说到这,又不禁迷惑起来。“姐,你瞧这说得通吗?男人只要进了花丛,没道理不偷腥啊!喝醉还记得回家,就算洁身自爱了,是不是?”
唔……也许是自己对男人偏见过重吧!
“像姐夫这样的,世间大概找不到几个吧!”末了,她耸了耸肩,干脆定了结论——她的姐夫是世间少有的异类。
“我……不知道。”璇翎早已听得神思恍惚,心魂全飞走了,这时听莹儿发问,只能缓缓摇头,心房蓦地一阵灼热,两行眼泪霎时滑落。
这是怎么回事?就连离开京城的时候、阵痛待产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泪,而今,竟是难忍相思地哭了。
“姐?”璇莹不安地瞅着她。
璇翎仿佛泪流不止,滴落的水珠一颗颗落在婴儿光洁的脸颊上。“我好想他……莹儿,我好想念你姐夫……”
以前都误会他了,错了,全错了!
她怎会如此愚昧,如此自以为是?成亲以来,她让他尝尽了多少排头,他却没一句怨言,闷不吭声地担下了。
她多么思念他,有那么多话想对他倾吐,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他就快来了,一定是的。”璇莹温暖地揽抱着姐姐,柔声安慰道。
等姐夫来了,届时,还有一份大礼等着她呢!
她又作梦了。
眼前的景物是那么不真实,睁开眼,她竟然置身在一片大红喜帐内,头枕鸳鸯枕,身覆锦被。
肯定是一场梦。否则她不是睡糊涂,就是彻彻底底疯了。
她想起昨晚睡前,璇莹拿了一碗黑漆漆的苦药让她喝下,说是她近来夜不安眠,于是请大夫开了安定心神的补药给她。
对了,就是那碗药让她产生错觉,明明还在梦中,却以为自己醒了。
因为这场梦,未免太真实了吧……
璇翎伸手揭开帘帐,妆台前、衣箱上,门片窗棂处处贴满了“囍”字。不远处的桌案上铺着大红桌巾,上置一对红烛,一双红托盘,其中一只放着红嫁衣、另一只则是无数的金玉饰品。
她推开锦被下床,低头瞧去,就连原本的绣鞋也被换成簇新的红靴。
才套上鞋子,掂了掂,大小正好合脚,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
“你醒啦?”璇莹脸上堆满了笑,像只蝴蝶般翩翩飞舞着进来,身后还领着一批丫头,如此大阵仗,好不吓人。
“莹儿?”璇翎莫名其妙,不禁掐掐自己的脸,狐疑低喃:“难道不是梦?”
璇莹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你睡傻了,正在梦里呢!既然是在作梦,就安心让我摆布吧!”
“怎么回事?为什么……”
璇翎还分不清南北东西,却教妹妹给推到铜盆前,连声催促,“快点儿把脸洗一洗,准备更衣吧!吉时就要到了。”正说着,身后的丫头纷纷忙碌起来,似乎还嫌房间布置得不够华丽,鲜花、盆果、各种摆饰一样样端了进来。
“什么吉时?谁的吉时?”璇翎柳眉一拢,真不知莹儿又要什么把戏。
“当然是你的大婚喽。”
璇莹笑嘻嘻地拿起一条素绢,塞到她手里。“快快快,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说着,她转头吩咐丫头们摊开嫁衣,将各种珠环玉佩全部打开来放好。“这一回,可不能再把你的婚事弄砸了……”
“到底在说什么?”璇翎完全糊涂了。
“姐夫说,他要在这里和你重新拜堂。”璇莹终于吐实,眼眶也红了。“他说他想好好迎娶你过门,好好和你拜天地,花果撒帐、脱缨合髻……任何一个礼俗都不能少。”
她啊,每次想到姐夫说这些话时的口吻,就冲动得想哭。
从前一向视姐夫如仇敌,气恼姐姐嫁了如此不堪的丈夫,原来自己全错了,险些毁了姐姐一生良缘。
“他这样……亲口告诉你的?”还说……任何一个礼俗都不能少?
她身子有些软了,胸口像忽然被什么填满,莫名地激动,心房充盈,幸福得几乎晕倒。
“他说他早有重新拜堂的念头,只是京城里人多嘴杂,万一我的丑事传开,怕将来嫁不出去——”璇莹又哭又笑地伸伸舌头,接着又说:“是他让我来陪你,说当初祸是我闯的,总要负责收拾才对。”这件事,姐夫的娘亲也知道了,为姐姐心疼得不得了,来到秀川后,便暗地里派人把婚礼所需的一切偷偷打点过了,只等姐夫过来而已。
“这么说,他已经到秀川了?”璇翎心头一震。
“是,算好吉日回来的。”璇莹点头,其实昨天就回来了,压抑着满心思念,一夜无眠等着她呢!
“我想快快见到他。”璇翎眼眶一红。
“就快了——”璇莹拉着她的手,和丫头们一起为她穿上嫁衣,戴上凤冠,披上盖头。
这袭婚袍还是她一手绣制的呢!从姐夫向她开口的那天起,她就不眠不休赶制这件衣裳,连在马车上也顾不得颠簸,一针一线全是她对姐姐的歉意与祝福。
吉时一到,她便泪涟涟地握着姐姐的手,扶着姐姐踏出闺房。
所有礼俗一项不差,婚礼庄严隆重。
璇翎始终抿着唇。她的心,隐隐发疼,她眼眶,也总是温热而湿润。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等待的每一刻漫长如年,直到盖头锨开,她抬眼凝望那张久违的、她倾慕不已的俊颜——他唇角依然含笑,英俊慑人的眼眸深邃如海。
“为什么哭了?”令狐雅鄘笑着坐到她身边,抬指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微微赧红,羞涩地回以微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歉然柔声道。
比约定的时间还迟了数月,着实害她久等了。
第10章(2)
璇翎摇摇头,却道:“你故意把我送来这儿的,是吗?”
她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其中肯定有什么理由,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重办这场婚事吧?“不顾我怀孕的身子,怎样也要将我送出京城,甚至派了南雁守在我身边……究竟出了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原来她早都看穿了?
令狐雅鄘哑口无言地望着她,继而失笑道:“你就不能笨一点,活得轻松惬意些吗?”
“恐怕……很难,”璇翎一本正经地端起肃容。“我已尽力了。”是真的,许多不愿深究的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令狐雅鄘微微一晒。
好吧,既然事已至此,她想听,他就全说给她听。
其实上一回,他故意漏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太皇太后其实也是皇上的人。
一方面是太皇太后长年修佛,对权力已无欲望,另一方面,也是皇上这些年来从未放弃在太皇太后身上费功夫,以温情说动老人家。
而最终令太皇太后彻底转念的,是几年前的一件大事——皇后曾和赵左相密谋,欲杀害皇上,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帝,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太皇太后虽然一生专横,可从未伤害过李氏王室,只因赵氏实则是一株依赖在李氏底下的藤蔓,李氏王朝必得高耸入云,赵氏才能攀爬而上,皇后过分的野心,只会让两家陷入万劫不复。
赵相与皇后密谋之事,没逃过她老人家的法眼,念在同是赵氏一脉,也为了避免朝廷陷入纷争,她勉为其难网开一面,但皇后的凶狠令她心寒,赵惟秉的贪婪则令她恐惧。
因此在他考科举时,太皇太后现身推了他一把,而后,便与皇上取得默契,山头的主人可以换成皇上信任的人,但除了几个野心太甚、威胁王权,不得不斩除的之外,尽量不牵连其他赵氏族人,这是她有生之年,能为自己家门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此一来,便不能追究赵左相这几年操纵政局、收受贿赂之罪。”令狐雅鄘说到这儿,突然打住。
璇翎点头,替他接续下去。“牵连太广,阻力肯定不小,若稍有不慎,说不定会引起叛乱。”
“不错。”他赞许地朝妻子点点头。“于是太皇太后指了条明路,当年她制止这桩谋反时,曾对赵左相下了一个特殊密诏,要他将其间往返的书信封存,不得毁坏。这是她故意在赵左相身上埋的一根针,为了时时刺着他的背,提醒他不得妄动,同时也是给他一条活路,让他自己拥着这个秘密,不受他人箝制。至少在她有生之年,赵左相必然还留着那些书信,以备她突然索取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