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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翎满头冷汗地惊醒,无神的双眼圆睁,仿佛连他也不认得。

  “你作恶梦了。”他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审视她又惊又怕的模样。

  “嗯。”璇翎伸手按着领口,疲倦地轻喘一声。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情绪起起伏伏的,似乎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

  “你梦见什么?”

  “没事,没什么。”璇翎微微颤抖着,娇躯虚软地倒回床褥。

  “告诉我,是不是梦见我?”令狐雅鄘不让她有机会闪躲,按着她肩头。“我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

  她摇摇头,虚弱地呢喃:“我累了,还想睡。”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只是作梦而已。

  “我死了吗?”他不死心地追问。他听见她的梦呓,尤其摇晃她时,她的神情显得十分痛苦。

  璇翎迷惘地眨眨眼,紧抿着唇办不语。

  “在你梦里,我死了吗?”他不肯放手。

  她气色不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世上哪个怀有身孕的女人,身子骨如她这般消瘦?他知道她有心事,且这心事他也有分。

  “我好累,让我睡吧……”她可怜兮兮地哀求。

  这傻女人。他以为自己够固执了,璇翎个性却比他还倔,闭紧了嘴巴就绝不开口。

  令狐雅鄘看着她,最后也只能放开手,懊恼地倒卧在她身旁。

  她这模样教他如何下担心、如何不管?

  第7章(2)

  “还记得我们成亲第三天,第一次回你娘家吃回门宴吗?”

  他知道她没睡,开口提道:“那天,我把咱大婚那一晚,你们姐妹俩差点闹出的大事告知岳父,你知道岳父说了什么吗?”

  璇翎浑身一僵,立即转身迎向他的脸。

  什么?这……这……这实在太教她震惊了。原来爹爹知情?爹爹什么都知道了,却一句话也没说?

  而雅鄘他竟然……竟然……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爹?”

  “我和岳父根本无话不谈啊。”令狐雅鄘深深瞅她一眼。“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和你爹爹已经相识超过十载了。”

  “啊?”她完全说不出话。

  十……十载?怎么可能?十年前的雅鄘,只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呢!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爹爹和雅鄘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刚才说到哪儿了?喔……”他支着后脑,盯着上方,仿佛陷入回忆。“当时你爹说了:“我这两位孪生女,大女儿看似贞静温婉、沉稳聪慧,其实个性要比二女儿差多了。他说,璇莹行事鲁莽,但性情十分率直真诚,容易与人交心。而你,因着自身才智,比别的女子多出许多心眼,平时又是一只深不见底、闷不吭声的闷葫芦。婚礼之事,你多少是介意的,但绝不会轻易在人前显露,他叮嘱我无论如何,要对你多付出些耐性——”

  璇翎听了,陷入迷惘。

  爹爹他……是如此叮咛雅鄘吗?宛如一个心疼女儿的慈父,叮咛女婿好好疼爱她一般。

  雅鄘说他和爹爹相识超过十年,娘也说过,爹爹对他赞不绝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糊涂了,难道爹爹并不是为了拉拢雅鄘,才和他结下这门亲事?

  “我爹爹……真是这么说的?”她低声呢喃。

  是啊,这样私密的话语,除了爹爹,只怕也没人说得出来。

  雅鄘没说谎,爹爹他确实也向她说过类似的话,说她机敏太过,心思太深,容易自困困人。

  可雅鄘为何提起这事,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她回眸,对上他深沉的眼瞳。

  “我听了,起先不以为意,没想到后来,你确实处处防着我,什么都不愿告诉我——”他盯着她,又道。

  璇翎听了,眼眶发红。

  “我不是防你。”她揪着心,柔声道:“我只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还是她爹?

  令狐雅鄘扯了扯唇角。她到底担心什么?担心他总有一天对她爹不利,担心他收贿获罪,担心他变成另一个赵惟秉?还有呢?还有吗?她从来不说,想如此压抑到何时?

  “全部,全部都担心。”璇翎垂下眼睫,黯然道。

  他沉沉地望着她。该称赞她细心敏锐,还是斥责她太过精明呢?她似乎对朝廷时势自有一套看法,对他亦有一番评价。但她是他的妻,理当侍奉他照顾他就好,她却走火入魔,过了头而不自知。

  她忧心他在朝廷的处境,对他的作风颇有微辞,这也罢了,既然如此,何不开诚布公与他辩个彻底?

  不,她宁愿紧闭双唇,独自咽下烦忧。

  这样敏感固执的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谁要你担心这些了,就不能什么都别想,单纯地信任我吗?”他伸出食指,沿着她脸庞姣好线条描摹。“信任我,全部。”

  璇翎迟疑地沉吟了下。

  “我对你所知太少了……”她幽幽说道。

  若说心细也是一种毛病,这毛病已跟了她好些年,她总不可能忽然变成实心眼儿的憨直姑娘。

  “你可以问。”

  “我若问了,你会说吗?”她迟疑。

  “会。”他直视她的眼。

  夫妻间原是无需欺瞒,过去他不说,只是习性使然,再者知道越多,烦恼越多,她原是个深闺小姐,何须过得如此辛苦?

  但若这是令她心安的唯一办法,他会照做。

  “我想知道……”璇翎朝他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胸膛,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全部,你的一切,我全都想知道。”

  他浑身都是谜团,她猜不透他的心思、读不出他的想法,他所做的、所说的,行事和言语总透着层层迷雾,教人握不住又放不下。

  她为他担忧、为他烦恼,总是害怕某天忽然失去他,害怕他又无预警地负伤回来。

  这样猜疑不安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

  令狐雅鄘定睛注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岳父,差不多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

  那天,他刚从私垫回来,经过书房时,正好碰见爹爹和一位气度雍容的大人从里头出来。爹爹向他招手,要他过来拜见右相大人。

  史己礼目光炯炯地注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愿不愿意为皇上干件大事?”

  从此,他令狐雅鄘就是皇上的人了。

  当时的朝廷正饱受外戚所苦,自太皇太后以下,皇太后及皇后也连成一气,赵氏掌握朝政已历经三代,与贵族、王室、重要大臣们互相联姻结盟,彼此之间早已密不可分。而皇上早在太子时期,便立誓要在自己这一代彻底根除。

  因此十年前,史己礼突然找上他父亲,传达皇上的旨意。

  皇上要一个能分化赵氏的人,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个能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得到她老人家关爱垂青,借此掌握权势,并且一定要是皇上可信任之人。

  符合条件的人选屈指可数,史己礼立刻想起被罢黜乡间的故友,也就是他的祖父令狐拓。

  令狐家素以门风清亮着称,令狐拓便因直谏而获罪,其子令狐潜一生在乡间教书,其下弟子无数,皆是禀性正直之士。

  依照先皇遗旨,令狐家两代不得入仕,令狐雅鄘正好是第三代。

  他是德明公主的亲孙,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只要时机适当,透过安排在太皇太后耳边提点一下,让德明公主重新回到京城,他很快便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跻身赵氏世族之中。

  想一下子完全清除赵氏这盘根错结的百年老树,实在太难,可至少他们可以让这片山头换个主人,换个属于皇上的人。

  只要他成为赵氏另一个山头,那么,当赵相失势时,他底下的人便会主动依附到他身边,等皇上握有这片山头,日后慢慢削弱它也就不难了。

  科举考试自然是经过安排的,应试之前,德明公主早已见过太皇太后,并得到允诺钦点他为探花;而他一身酒气地入场应试、琼林宴上的得意嚣张,当然也是做给百官众臣看的,就是要人知晓,他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凭什么目空一切。

  “所以……我爹爹促成这段婚事,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难道爹爹将自己许配给他,只是单纯属意他这个人,没别的念头?

  “那倒不是。”

  令狐雅鄘忽然摸摸鼻子,莞尔一笑。“右相大人大概是想把我看紧些。”

  嗯?璇翎不解地望着他。

  “君臣间的信任本来就是脆弱又危险的。你不妨想,皇上为何要信任我?为何要对我委以重任?对皇上而言,我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年纪轻轻便身入染缸,将来难保不生别的念头,因此岳父才安排你我联姻,一方面为了稳固我的心性,另一方面也为了就近看管。等你生下子嗣,皇上和岳父对我就放心多了。”

  说来说去,姻亲血脉的结盟要比利益结盟可靠多了。

  “但这并不意味岳父有意牺牲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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