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翎伏卧在床畔,双手捧起他一只手,把脸枕在他掌心里。
哭声就是从她喉间发出来的,两丸眼睛都哭肿了,泪珠一颗一颗地滴在他手腕上。她蹙紧了眉头忍着,安静地哭泣,但抽抽噎噎的喘息伴随哭声,反而成了更大的痛苦。
“不要哭……”令狐雅鄘开口,微弱的声音只剩气息。“不要哭……”他试着更用力说,可才短短三个字,额头便浮起一阵汗意。
“雅鄘?”璇翎抬起湿红的眼睛,终于发现他醒了,半掩半垂的黑瞳幽幽凝睇,像两颗遥远的星子在夜色中熠熠生光。
她挨近他,摸着他冰冷苍白的脸。“你醒了……”眼泪却更止不住,如两道清泉潸然直落。
“不要哭。”令狐雅鄘气息紊乱,固执地重复。
璇翎抹了抹脸上的水痕,深深吸气,力持镇定地道:“你伤得很重,南雁送你回来,把伤口缝合好了。”为了忍不哭声,她连声音都颤抖着。
“你上来……”他昏乱地低语,握住她的手。这笨女人,好端端地待在地板上做什么,不觉得冷吗……
“不要,会压到伤口的……”璇翎惊惶地反抗。
他却牢牢箝住她不放。“快上来,别让我使劲。”
她越抵抗,他脸色就越难看。璇翎吓坏了,只好依了他,小心越过他的腿,上床坐到里侧去。
她坐得太远,教他看不清她的脸,他便四处摸索寻找她的手。
“求你别乱动了……”她在黑暗中嗫嚅道。
“你,过来我这里……”最后,他抓住的是她的脚,往她足踝一捏。“躺下来,睡到我身边。”连续说了几句话,他便有些喘息。
他太固执,令她不敢违抗,只好小心翼翼揭起棉被,滑入被中,温驯睡卧在他身旁。
她已尽可能地离他远些,以免碰触到他的伤口,孰料,令狐雅鄘却突然横出一只手臂,将她圈入怀里。
“不可以,你伤口——”她急忙惊叫。
“没关系。”令狐雅鄘打断她。她还想挣扎,他索性侧转过身,双手牢牢圈着她的腰。剧烈的疼痛霎时从腹部传来,他狠狠抽了口气,吓得她不敢动弹,他总算如愿以偿,将她揉入怀里。
“你会痛的。”她既不安又不舍地缩着双肩。他一痛,她胸口便会拧得紧紧的,一股气转不过来,况且重伤至此的男人,怎可如此任性?
“我不痛。”他敷衍地随口应诺,下颔抵着她眉梢。靠近她,鼻间霎时充满了她身上独有的芬芳,那气味仿佛能宁定心神,减缓伤口的疼痛,教他悠然吁叹。
璇翎无奈地抬头凝睇。“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他不在乎地轻笑。“再缝一次就好了。”
“别说这种话,我……我……”
她听了,又急又气,嘴唇掀了掀,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老天,她已经亲眼目睹过一次,针尖刺破他的皮肤像刺在她心头似的,难道非要如此折磨她不可?
“我说错了,对不起——”眼看她眼眶发红,泪水又要滑落,他连忙赔罪,又道:“我没力气替你擦眼泪,快别哭了。”
女人到底是水做的,泪已泛滥,便不易收拾。被他这么一说,璇翎倒不好意思了,只好缩进他胸膛里躲着,不让他瞧见泪眼婆娑的模样。
令狐雅鄘轻轻拥着她,也没言语,两人便如此静默地停在彼此怀抱中。
万籁俱寂。时光仿佛凝结,岁月停止流逝。
璇翎垂着眼脸,心房陡地燃起一片熊熊火光,照亮她晦暗不明的心思。
她……好像爱上他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上了她的心。
一直以来,她总忙着维护自己的骄傲和愤怒,恼他既然有了她,为何还眷恋外头的软玉温香?说到底,自己终究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不愿对他敞开心房,端起一家主母的姿态,一副气度恢宏的模样,其实是连对自己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成亲以来,与他各式各样的回忆在脑海里翻腾不已。
他长得太俊美,教她多看几眼也觉得难为情。夫妻俩亲昵的时光虽不多,但只要有他在身旁,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总是牵动她每一分思绪,让她既爱又恨,又觉得幸福满足。
她喜欢他偶尔停下来,眼神只专注凝在她身上的模样。其实,她知道他夜里有时会偷偷看着她,其实,为了等他回来睡到她身侧,她多半也是浅眠的。
她多么害怕泄漏自己的心意,在他面前总是力持冷淡。
可如果他死了呢?
她对他的感情该怎么办?就这样永远埋藏在心底,当作从未有过吗?
“你担心我吗?”黑暗中,他摸着她的头发,低哑的嗓音响起。
“嗯。”她点点头,起码,她也该对他坦承一次吧!
令狐雅鄘似乎笑了,笑声略带苦涩,摇头道:“何必呢?我若死了,你不就可以逃离我的“魔掌”了?”
璇翎翻身起来,盈盈黑眸怒瞪着他。
“我又说错了?”他眯起眼,试着微笑。
“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不要活了。”她端坐着,目不转睛地迎视他黑漆漆的眼瞳。
“为什么?”他有些迷惑。
她说他们的姻缘不能长久……那日,听了他们谈话,他最在意这一句。
为什么不能长久?真的就为了那些没能完成的、徒具形式的仪节?就因为他没和她拜过堂、行过礼?
但再过不久,她就会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孩子,到时她要如何对待他这个丈夫?
一定是借口照料孩子,以便彻底疏远他,不是吗?
既然如此,他是死是活,她又何必介意?
他真不懂她,她是这样淡漠倔强的妻子,却为他哭倒在床边,颤抖地捧着他的手。他忘不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双哭红的眼睛,美得像一双闪闪发亮的宝石,晶莹无瑕,剔透绝美。
心口顿时有些燥热,他迫切地想吻她、想要她,无以名状的情愫翻涌,那些他说不出口的绵绵情意,夜里百转千回的猜疑及苦恼,此时此刻,他只想统统忘怀在她的朱唇里。
“别……”璇翎惊慌推拒,彼此拉扯着,令狐雅鄘才翻身压住她,碰着她的唇,下一刻又被她使劲推开。“你身上还有伤,别这样!”她气恼地逃到角落去,蜷起了身子,怒目娇斥。
第6章(2)
伤口拉扯让他额头冒起冷汗,令狐雅鄘痛得迷蒙恍惚地望着她,忽然笑了。
“好吧,你听我的话,我就不动,否则……我就马上过去抓你回来,你瞧,那得花上多少力气呢?”
“你——你——”
璇翎蹙着眉,直觉不是好事,却怕他认真起来,拼着伤口撕裂也要抓她,她是没法拒绝的,只好认命。“你到底想要什么?”
“来……”他朝她伸出手,展现无与伦比的耐性,等她慢慢接近,纤手覆上他掌心,轻轻一扯,她便柔顺地倾身,乌亮柔软的发丝垂向他胸口,他垂眸视之,呼吸忽然不稳。
“吻我。”他蛊惑地低语,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朱唇,再移向她惊诧圆睁的杏眼。“你不做就我来。”
他……他太过分了,竟要求这种绝无可能主事!
璇翎心口灼热,脸颊顿时燃起了一把熊熊火焰。
怎么可能?她从未主动做过这样的事,要……要她吻他?就像他对她做的一样?那怎么可以!
“如何?”他在等,黑眸氤氲着一抹流动的光采,在她身上逡巡,那让她浑身酸软,酥酥麻麻的。
只要……碰一下就好了吧?
她脸红心热地俯身,才闭眸,一只大掌忽然滑上她后颈,食指与拇指徐徐轻揉,她身上霎时流过一阵颤栗,教她情难自禁地嘤咛,低下脸,嘴便覆上他略略发干的唇。
他身上的气味仿佛有魔力,让人沾上了,便再也舍不得走。
她以为自己做不到,下一瞬,却不禁捧起他的脸,贪恋地吮着他的唇。
湿热的气息、浑浊的喘息围绕在两人之间,她伸舌探入他口中,如他曾做的那般——她爱他,对他满怀爱恋却无处倾吐,仿佛终于找到出口,她无法自抑地缠绵深吻。
气喘吁吁地分开后,身子仍在发烫,血液在身体里燥热地滚动。他们凝望着对方,都有些不敢置信。
“脱掉衣服,让我看看你。”
他仰起脸,深邃的黑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她乖顺地坐起身子,缓缓解下腰间的织带,罗衫飘落,露出底下一片玉脂香肩,雪白粉臂。
在他深沉的注视下,她仿佛着了魔,甚至不知羞耻地抬起皓腕,拉开后颈的肚兜细带,顿时风情毕露。
他向她诱惑地招手,她便回到他身边。
连自己也诧异,她仍需索他的唇,急切地吸吮他喉咙,啃咬他宽大的肩膀。
她曾哭过几回的胸膛,是多么温暖、又多么厚实……当她指尖来到受伤的腹部,层层纱布底下透出血色,她不禁颤抖着,泪盈于睫,爱怜地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