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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不免暗自揣想,我和他这段缘分,或许不能长久……”她恍惚喃喃道。

  等她将来有孕,生下孩子,日子以后要怎么过呢?她也不知道。

  她的丈夫在她面前算得上柔情万千,可每每从外头返家,那脱下来的衣袍上隐隐飘散的脂粉气味,总教她暗自酸楚。

  他身边,并非只有她一人——

  思绪一转,璇翎忽然惊呼。“对了,你可别对璇莹说这些……”她若知道此事,心里会不好受的。

  元彬怜惜地望着她,柔声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能和我说这些的,只有表哥了。”她眼眶一红。

  “你也别太多心,等你们将来有了孩子,感觉就会踏实多了。”元彬只好如此安慰。

  “是。”璇翎不愿表哥担心,便柔顺地点头附和。“应该是吧!”隔着一道曲折高墙,丫头双手端着托盘,正要走进园子里,见令狐雅鄘负手站在入口处,屈膝行礼道:“少爷。”

  令狐雅鄘回头瞧了她手上的糕点一眼,随口问:“是少夫人吩咐的?”

  “是。”

  他点点头,下颔往园子里一努。“我不想进去打扰他们兄妹闲叙,你也别提到我,知道吗?”

  “是,少爷。”丫头乖巧地答应。

  “去吧!”他摆摆手,驱走了丫头,自己也折往书斋而去。走到半路上,忽然从天降下一抹高大的黑影。

  “你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绮南雁扬起满脸笑意,眉飞色舞地道。

  “很好。”他面无表情点点头。

  绮南雁见他魂不守舍的,不禁咦了一声,问道:“你打算何时动手?”

  “先按着吧,时机未到。”

  “啊?”绮南雁摸不着头绪,顿时心痒痒的。说什么时机未到?既然未到,干么要他动手?“喂,你都已经把狗逼急了,如不立刻动手,它便只会扑向你。”

  “怕狗咬而杀狗,不是我的作风。”令狐雅鄘终于停下脚步,目光炯炯,正色盯着绮南雁。“只有当这条狗毫无用处,才是取命之时。”

  “好吧好吧,我懒得管,你自己小心保重。”

  绮南雁只好双手一摊,转身正要离去,令狐雅鄘忽然叫住他。

  “南雁,陪我喝一杯吧!”他敛着脸,手中摺扇轻转,神色教人看不出情绪。

  耶?绮南雁扭过头,大方回道:“你想上哪儿喝?”

  真是稀奇,他们已经多久没好好喝一杯了,难得他有这个兴致。

  “随便。”令狐雅鄘淡漠地道。

  第6章(1)

  蛇,有蛇。

  金黄耀眼的鳞甲、巨大粗厚的蛇身,草丛根本藏不了它的身子,她远远就发现一抹快速移动的金光从地上往她的脚下爬来,待她发现那是一条黄金巨蟒,立刻吓得脸发白,想跑,双腿却仿佛生了根,根本动不了。

  巨蟒很快地缠住她的脚,沿着她小腿笔直而上,接着紧紧箍住她腰身,她吓得伸手乱挥,只见巨蟒忽然张开大口,分岔的舌尖往她双眼扑来——

  “啊——”史璇翎满头大汗地惊醒,才发觉那是梦。

  梦好清晰,她伸手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往身旁的空位一看。身边空荡荡、黑漆漆的,只有自己一个。

  元彬告辞后,听丫头说,雅鄘晌午时和朋友出门去了,到她就寝时还未踏进家门。

  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二更天?三更天?璇翎闷闷不乐地揭开床帐,睡意已被吓跑了,她索性起身下床,燃起烛火,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

  看着看着,她很快又打起盹儿,眼睛几乎合上,孰料此时房门突然砰地发出一道闷响。紧接着有人喊道:“嫂夫人,快开门!”

  那声音低沉浑厚,似曾相识……是绮南雁?

  璇翎皱眉合上书本,才要迎上前,门板却咔地被人无声无息地破开。绮南雁背着令狐雅鄘闯进来。

  他伏在绮南雁背上动也不动,似乎早已失去意识。

  璇翎顿时呆住了。她……还在梦里吗?夜半惊醒是假的,雅鄘受伤也是假的?

  他……他怎么会受伤?好端端的,谁要伤他?

  绮南雁身手俐落地将他放在床上,披风垂落床沿,露出底下血迹斑斑的衣衫,大片血污染湿了腹部,绮南雁赶紧撕开伤口处的衣物。

  伤口长约一尺、深入寸许,皮肉皆绽开,绮南雁眉宇皱得更深,脸色凝重地回头道:“我需要针、线、干净的棉布、烈酒和一盆清水,快去拿来。”

  “好、好……”

  璇翎嗫嚅着,忙不迭地答应,回过头,翻箱倒柜地找,越心急,手越慌。

  “针……针线、纱布……”好不容易找来了,颤抖地双手奉上。

  “酒……酒和水,我这就去拿……”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无法呼唤丫头,身上就一袭睡觉穿的单薄衣裳,天黑路滑,夜风吹在身上,可她丝毫不觉得冷。

  那张毫无生气的俊脸令她心惊,血肉模糊的伤口像在凌迟她似的。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奔进厨房,随手抓起铜盆装了清水,挟着烈酒又匆匆往回跑,沿途冷水泼洒在裙摆上,她浑然不觉,心里只有昏迷不醒的丈夫。

  “来了。”她白着脸,把水盆和烈酒搁在绮南雁身旁。

  绮南雁立即动手为令狐雅鄘清理伤口,血水很快将清水染成红色,而伤口仍不断渗出鲜血,绮南雁赶紧把绣针放在烛火上烧烤,接着穿起泡过烈酒的绣线,拉紧伤口,一针一针把绽开的皮肤重新缝合起来。

  璇翎不禁跪倒在床边,紧咬牙关,牢牢握住令狐雅鄘的手。

  好痛……她浑身痛,望着那针头一针针穿过他皮肤,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顿时传遍她全身,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连她都痛得这样厉害,雅鄘他……他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为什么?他麻木的脸容没有任何反应,仍直挺挺地躺着,仿佛……仿佛……眼前天旋地转,一股深沉的恐惧霎时狠狠掐住她颈项。她要失去他了吗?

  不,不会的,她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吻着他的手,不断喃喃祈祷,直到那令人发狂的酷刑结束。

  绮南雁把身上仅有的金创药全倒在他伤口上,涂了厚厚一层,最后才用纱布缠绕起来。“伤口暂时处理好了……幸好没伤到脏器,只是失血过多。”他帮忙脱下令狐雅鄘身上脏污的衣物,并协助璇翎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衫。令狐雅鄘从头到尾都陷入昏迷,只有微弱的吐息显示他还活着。

  流血似是止住了,璇翎颤抖地吁一口气。

  “应该没事了。”绮南雁忧心忡忡的,似乎也不太有把握。

  璇翎神色惊惶。“他脸色好苍白。”

  “失血太多,自然虚弱,只要能平安醒来,休养几天就会好转的。”

  “怎么回事?怎么会伤这么重呢?”是遇上抢匪?歹徒?抑或是……专程狙击而来的杀手?

  想到这儿,她不禁失神。

  雅鄘近来备受荣宠,官场声势日隆,朝中定有不少眼红之人吧?但只因为眼红嫉妒,便要杀人?还是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细故?

  “我们……遇到袭击。”

  绮南雁沉下脸,语带保留,显然不欲多言。“按雅鄘的身手,其实不该受伤才对……”

  事情发生得很快,但还不至于不能应变。

  他和雅鄘认识多年,从小一块儿习武,彼此默契深厚,也了解对方的程度。今晚,他们离开酒肆之后,一名刺客突然从巷弄中飞袭而至,他以为雅鄘有能力避开那一剑,因此先按兵不动。

  没想到,瞬间的判断错误,伤害便造成了。

  雅鄘受了重伤,刺客随后死在他手上,暂且安置在暗巷里。

  “他喝了很多?”璇翎拾起衣袍,上头除了血污,便是浓浓的酒味。

  绮南雁略带责难地凝视好友,开口道:“喝酒对雅鄘并不妨碍,主要是心神恍惚,太过沉溺于心事,完全忽略周遭变动——”

  实在太不小心了,对习武之人而言,此乃大忌,何况雅鄘身边早已危机四伏,他应该比任何人更慎重警觉才是。

  但近来,他似乎正为某事分神……

  绮南雁心念一动,目光不禁落在史璇翎身上。难道……是为了她?

  但瞧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古怪啊!

  他不解地搔搔头。“嫂夫人,雅鄘就交给你了,我明日再来探望。”想不通,索性不想,他还得回去收拾善后,将刺客尸身处置妥当。

  “多亏你在他身边,否则……”璇翎泪盈盈地揖身答谢。

  “不敢当,告辞了。”绮南雁抱拳回礼,转身踏出寝房,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有人在哭。

  似曾相识的啜泣划破一片浑沌,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拼命想睁开眼,寻找哭声的来源。

  是谁?哭得好伤心,压抑的、微弱的,仿佛饱受折磨。

  他很想开口叫她别哭了,哭得他心烦,那绵绵密密的呻吟啜泣,让他的心揪成一团,喘不过气。

  接着,昏暗的光线逐渐浮现,他用尽力气仅能微微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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