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品味着歌词,不发一语。他不信爱,却不讨厌她信仰爱。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庆琳姐妹的事,可以吗?”既然有机会,看起来他也不像是讨厌她,荷丹很想借此表达她的立场与想法。
“不必说,我懂。”他怎么可能会不懂?她想说的,他都知道。
“那为什么……”
“这是为她们好。我只是让她们提早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要懂得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有太多无谓的同情。”
这是什么歪理?好不容易决定跟他好好沟通,才聊没两句,她又开始不高兴了。
“你不以为然?”见她依旧沉默,他问。
她还是不答,硬把气氛搞得很僵,以示抗议。
“你在抗议?”
她瞥过头去,盯着窗前,宁可看夜景,也不想理他了。这男人啊,比掠过的电线杆还要无聊又固执。
“真生气?这不像你,你对学生不是很有耐心吗?”他瞄了她一眼。“你是我的学生吗?”
“你要跟我吵架吗?”
“跟学生家长吵架?我才没那么无聊。”后悔送我了吧?荷丹很无奈,一时天真上了贼车,结果好不容易有点改善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我哪里说错了?”
“牟先生,孩子的心是很脆弱的,同时却又很容易满足。我很珍惜她们的那份纯真,请你不要用现实去摧毁它。”她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
“如果我对她们仁慈,就能够避免伤害了吗?”他嗓音慵懒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受过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得如此偏激。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真的不适合带孩子,你太无情了。”她终于毫不留情地指责他。
“我有说我想带孩子吗?我甚至不想承认她们是我的侄女。拜托,如果有人要,免费奉送。”
这无赖!她脸胀红,语气激动地说:“希望你从来没在她们面前说过这种话!”
“说了会怎样?”
“她们很爱你,你不可以如此践踏她们对你的那份爱。”
“她们不爱我,她们是怕我,就跟那个女人一样……”他不能继续说下去,对一个既陌生又不陌生的女人,不该露出太多情感,免得被分析,被冠上“缺少爱”的标签,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同情!
那个女人?是指谁呢?荷丹没有错过他在提到那个女人时,脸色出现的愤懑表情,好像很痛苦。她有些明白了,或许,这个男人并不是天生冷酷,一定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原因,使他变得这般冷漠无情。
“牟先生,为了庆萱跟庆琳,我恳请你跟我合作。”
“答应你到我家补习,对我来说已经是大大的让步了。”所以别得寸进尺,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孩子要的不是功课上的帮助,而是关心,你懂不懂?哪怕只有一丁点,只要每天看她一眼,只要你愿意,就只是跟她说一句话,不痛不痒,不花你一毛钱,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除此之外,还可以得到很多无形的回报,做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也不愿意吗?”她尽量从他的角度与他谈,也许从利益做为出发点,比较能引诱他就范。
“你告诉我,我要她们的爱干嘛?我不需要的东西,送我我都不要。”他冷冷地回答。
“没有人可以独自生存,每个人都需要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挫折。这男人心中城墙坚如堡垒,完全找不到弱点进攻。
“我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没有爱,难道我的人生就因此毁了吗?告诉你,没有爱我过得更好。”他没有说的是,就是爱情曾经摧毁过他的生命,那种痛,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逼自己要记取教训,永远永远不再碰那个东西。
“你怎么知道假如有爱,不会过得更好更好呢?”
“如果不更好呢?或变得更糟呢?没必要拿那种东西来折磨自己。”
“你天蝎座的吧?”她突如其来的说。
“不知道。”因为被猜中,他有点迟疑,随即回答。
“一定是。”
“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话满多的嘛!”
“因为这种时候不说话很怪。”他说。
“你也知道?”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每句话都在针对我?”
“因为你真的很奇怪啊。”
该继续聊下去吗?牟城宇发觉今晚他已经跟她谈得太多,而与人保持距离才是他该有的调调,他已经不习惯、也不喜欢让人透过言语来了解他。
开始防御了吗?夏荷丹隐约感受到他透露出来的抗拒气息。整日与国中生为伍,她对于这种人可能会有的反应已被练就得极其敏感,每当学生开始对她产生戒心,都是这种神情。
包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荷丹捞出电话,是学生家长打来的。
“是,明伟妈妈,好,你先别担心,别哭,我马上去找,你等我消息,你也在家附近找找看,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拜。”
牟城宇静静地听她说话,好像有个学生深夜了却还没回家,不禁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才发现小孩不见,这个妈妈会不会太扯了?”
“牟先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明伟妈妈在餐厅工作时间到晚上十一点,所以现在才发现明伟不见,而且,她一回家发现明伟不在就立刻打电话给我,还哭得那么伤心,证明她不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她辩驳,思绪沸腾,想着孩子会去哪里。
“报警吧!总不能要你去找?”他拿起手机,拨了电话报警。
“你载我回去骑摩托车,我要去找孩子。”
“你疯了?现在几点了,你要到哪里去找?”有没有搞错?他傻眼了。
“我是他的导师,他妈妈都打电话来向我求助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上班族也有下班的时候,你又不是7-11,没必要二十四个小时待命,这会累死自己的。”
“救人也要计较是上班或下班时间吗?医院也有急诊室啊!更何况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里,所以请你不必担心,我自己可以处理,好吗?”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担心你。”
“那你还不快点载我回去?”
“你想去哪里找?我直接载你去。”
“什么?”
“我载你去找,开车比较快,你懂不懂?”
“可是……”
“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网咖?”
这男人是心思细腻还是精明能干?她一句话都没说,他就猜测得到她的想法。然后,他一言不发,方向盘一转,往学校方向驶去,沿路寻找背着国中书包的孩子。
他在一家名为“蓝语”的网咖店前停下,荷丹没等他停好车,开了车门便往里面冲,不一会儿,又匆匆地跑出来。“不在里面,我们往这条路继续走,我记得下面还有一家。”
连找了三家,都不见学生人影。牟城宇坐在车里,看着夏荷丹忙进忙出,每一次带着希望进去、失望回来,头发乱了,裙子皱了,但她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学生的身影。
究竟是为什么?他凛容,眼色黯了,心底有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什么神仙显灵的,所以能让夏荷丹这么无私地去爱人?他真的不能明白啊,那个女人,为什么在此时神圣得像个天使?
而这个天使,外表看起来明明那么柔弱,却又那么伟大,在她眼中,世界仿佛就是天堂,每个人都值得她去关爱,都有能被她赞赏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为她感到心悸。
一股生疏的情愫敲打着他的心,他隐约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让他在月光下产生了幻觉,思虑变得混沌,像被卷入漩涡,觉得眼前的女人,简直美得惊天动地。
眼角余光扫到一条小巷子里隐约有几个少年在那里拉扯,他下车,向他们靠近,听见有人在叫:“喂!纪明伟,你不是说会跟你妈拿钱,怎么才拿这么一点点?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们花!”
“对、对不起,我妈月底才领薪水,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等我妈领钱后,一定跟她要双倍的钱来给你们。”少年声音颤抖地说。“杠!老子我等你拿钱来等到什么时候!”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把书包甩在一旁,抓起纪明伟的衣领,凶狠地说:“没钱就别怪我不肯罩你,下次再被人家堵都不关我的事,你了吧?”
“大哥,要这么便宜他吗?要不要我替你揍揍他?”旁边的小跟班一脸流氓样,只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呛声。
“你们在这里干嘛?”
黑暗中,一道陌生的嗓音穿过小巷,几个少年看见一名高大的男子向他们走来,不想惹事,也许是心虚,也许只是卒仔,各自抓起地上的书包作鸟兽散。
纪明伟看见大家纷纷跑走,慌乱中,也跟着拽起包想逃,却被那个男人一把逮住。“你是纪明伟?”
吓!好可怕的大叔,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被抓住,而且还让他知道我的名字?纪明伟好锉,抱着书包,急得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