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失败就丧失尝试第二次的勇气?翾,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的老祖宗成吉思汗是中国历史上最骁勇的皇帝?你为自己身上流着乞颜氏的血液感到与有荣焉?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孬的话,简直丢光你们乞颜氏的脸!”
“什么?你说我丢光我们乞颜氏的脸?”她心坎儿滋滋冒了火。
“难道不是?翾,你的乞颜氏祖先若像你一样,失败一次就缴械,我想,中国历史上应该不会有元朝了吧?”平井泽见激将法奏效,连忙再扬风点火一下。
“可恶!我绝不容许你看扁我们乞颜氏!你要我尝试站起来,是吗?好!我就站起来给你看。”胡翾护“祖”心切,霍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太好了!恭喜你站起来了。”
“我、我、我真的站起来了?呜……”胡翾捂着脸喜极而泣,随即抹去两行清泪:“井泽!我想一鼓作气尝试能不能走路?”她咽了咽口水,像周岁娃儿学走路,危危颤颤地跨出右脚,停下,接着跨出左脚,再停。
“来,再多走两步”平井泽往后退三公尺远,鼓励她朝他站的位置前进。
“嗯。”胡翾如履薄冰慢慢往前走,最后,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撒娇地捏捏他的鼻子:“刚才你是故意用言语激我对不?”
“对!我若不这么做,这时候恐怕你还赖在轮椅上,不肯站起来呢。”
“你真聪明!懂得拿我的老祖宗乞颜氏的面子问题激将我。”
“好说、好说。来!你先坐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
“好。明天我一定要走比今天更长更久的路。”落日余晖映着她坚定自信的脸庞。平井泽知道离开养护中心的日子,将不远了。
第9章(2)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一转眼工夫,胡翾在这间被誉为五星级的养护中心,已经住了五个多月。
她回想起自己从刚住进来时的动弹不得,到可以翻身可以坐轮椅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至今连上下爬楼梯都不成问题,这段心路历程,她点滴在心头。如今,她能够康复,除了感谢医生医术高明,最大的功臣非平井泽莫属。若非他不离不弃守在身边陪伴她、鼓励她,也许,她还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哩。
“真好!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久违的家了。”她兴奋地灿亮了眼,瞧着地上的行李箱。今晚平井泽一如往常陪她吃晚饭后,马上回房动手帮她收拾行李,忙到九点才驾车回台北。
“唉!怎么井泽才走,我就开始觉得无聊?看来,我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才行。对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应该去跟住在对面的冯妈妈道别。”她口中的冯妈妈是个富孀,罹患心律不整与高血压的毛病,被忙于事业的独子送到这间顶级养护中心已整整七年,冯妈妈早就把养护中心视为目己的家,对于新住进来的病人都很照顾,人缘好到没话说,也因此,冯妈妈的房间常有病友来串门子闲嗑牙。
“……”当胡翾走到冯妈妈房门前,抬手要敲门时,发现冯妈妈的房门开了条缝没关好,心中忖道:冯妈妈有访客,就不便打扰了。当她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冯妈妈的大嗓门从门缝逸出声音来:“住在我对面的胡小姐,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真的?想起她刚住进来时,下半身动也不能动的模样,我还真为她担心会不会下半身终生瘫痪呢!没想到短短不到半年,她就复原神速可以回家了。”
胡翾听出跟冯妈妈交谈的是住在她这一排最后一间的李太太,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靠着墙面听下去。
“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胡小姐有个英俊又多情的男朋友在身边悉心照顾她,有了爱情的滋润,当然复原得快喽!怕只怕……唉!”冯妈妈叹息了声。
“怕只怕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别吊我胃口了。”急性子的李太太催促着。
“我有个手帕交的女儿名字叫婉芬,跟胡小姐一样,因摔伤导致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当时婉芬有一个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男友,在医生提及一般骨盆骨折破裂的女性,将来怀孕至四、五个月时,唯恐胎儿的重量可能危及孕妇旧伤口再度破裂,所以得乖乖躺在床上。比较不幸的是,婉芬的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李太太,你可要听清楚了,是多处哦!为此,医生不建议她怀孕。婉芬的男友知道后,表现出一副没孩子就没孩子的无所谓态度,执意娶她,结果……”
“结果怎样?”
“结果两人结婚不到三年,男方就拿婉芬不能生育当借口,在外头搞三捻七,彻夜不归,甚至公然把野女人带回来,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最后离婚收场。可怜的婉芬因婚变的打击罹患重度忧郁症,十年了,仍定不出婚变的阴影,终日抑郁寡欢。”
“真可怜。”李太太语音哽咽。
“唉!但愿胡小姐不要重蹈婉芬的覆辙才好……”
“……”倚墙竖耳倾听的胡翾霎时全身发软,感觉四肢和心肺是冰冷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心空落落乱糟糟地和衣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就在她满心欢喜要回家的前夕,冯妈妈的这番话,宛如闪电打雷般直劈她心坎。
呃……明天,井泽已经预约挂号,一离开养护中心就直奔医院做复诊再回家,届时,她一定要当面请教医生自己能否生育万一……万一,医生也做出她不宜怀孕的建议,那么?她就该当机立断挥剑斩情丝,结束和井泽的这段恋情;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说不定哪天井泽也会为了她无法生育的问题嫌弃她、背叛她、抛弃她,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肯定会受不了会崩溃。为了不让自己步上婉芬的后尘,今晚,她得仔细拟妥应运之道。
“胡小姐,从你的x光片显示你骨折受伤的部位已完全愈合,以后除了避免从事剧烈运动以及不要提或搬动重物之外,可以恢复未受伤前的生活作息了。”医生亲切地叮咛她。
“谢谢。”胡翾瞄了眼坐在身边的乎井泽,神情有些紧张,语气有些迟疑:“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医生?”
“请说。”
“像我这样骨盆多处严重骨折破裂的患者,将来结婚会不会、会不会……”胡翾清丽的脸庞羞赧似满月礼盒的红蛋,她用力甩了甩头,甩掉矜持,把梗在喉咙的话逼出齿缝:“会不会影响……生育?”
“关于这一点,正是我接下来要提醒你的。”医生仰靠着椅背,表情严肃。
“由于不可预期的风险太大,站在医生的立场,我不建议你怀孕。”
“嗄?”虽然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听到医生亲口证实,胡翾的心仍无可避免地重重“喀蹬”了下。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逡巡平井泽听到她不宜受孕的反应,然而他深邃的脸廓遍寻不着一丝紊乱,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令她摸不透也猜不到他心中作何感想?
“还有什么问题吗?”医生十分和气地问着。
“没有了,谢谢。”胡翾与平井泽双双起身步出诊间,坐进平井泽的车子里,她不发一语,十指紧紧交握,握到指关节都泛白了。
“……”平井泽握住方向盘,别过脸瞄了眼她,看到她一脸想哭又拼命压抑着不哭的凄楚模样,感到很不舍。唉!再坚强的女孩,听到医生不建议怀孕这句话,内心一定饱受冲击吧。他很想张口安慰她两句,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闭嘴,留给她不被干扰的空间,好让她把起伏不定的心情沉淀下来。两人就这样一路末交谈地驶抵她家楼下,平井泽从后车厢取出她的行李箱,默默随她上楼、开门,进入屋里。
“井泽,非常感测你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昨晚……呃……昨晚,我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家,高兴到睡不着,这会儿觉得很困想小睡一下。”她害怕跟他多相处一分钟,昨晚好不容易才堆砌起的决心会崩塌瓦解,赶紧委婉的下起逐客令。
“……”平井泽勾抬她的下颚,端详她彻夜末眠所留下的黑眼圈,勉强同意道:“好吧,你好好睡个觉,晚上我再过来接你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庆祝你康复?”
“嗯。那么,你七点来接我?”她朝他扯出一个甜得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借以掩饰心中挫败到无以复加的破碎心情。
“一言为定,我们七点见。”他亲吻她苍白的脸颊,关上铁门离去。
“井泽!呜……”强忍的泪水再也抑不住泪崩,胡翾就抱着一盒面纸蜷缩在墙角,悲悲切切,边哭边抽面纸揩泪兼擤鼻涕……很快地就哭光一盒面纸,她把空盒于随手一扔,止住泪,压压浮肿的眼窝,自言自语:“我不可以蜷在这里狂哭,不然会来不及。现在……现在,我该收拾什么?对!拿护照拿台胞证,接着赶去银行提款,然后直奔松山机场临柜买机票飞上海投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