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绽晴的心情是如此的愉悦,以致她看到另一个她也认识的,事务所里那个很漂亮的,暗恋了韩澈很久的美女建筑师,从韩澈办公室后面那间小房间里,衣衫不整地走出来时,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无法反应。
她的脸色瞬间刷白,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转瞬之间被迅速抽干。
“绽晴。”美女建筑师给她一记明艳动人的微笑,走过来,笑嘻嘻地挽着她的手。“对不起,这么晚叫你来,澈说你好会煮咖啡的,我好想喝喝看,你知道的……他刚考上执照,我们庆祝着庆祝着就这么晚了,要是不喝杯咖啡,明天上班定会没精神的……你来了,真好,我不要奶精喔!”
梁绽晴把视线从美女建筑师脖子上蔓延至胸前的吻痕移开,然后看见韩澈办公室里的杯盘狼籍……跟上次同样年份的红酒瓶、蛋糕、地上及沙发上随处沾染的奶油、被随手抛在地上的领带、空气中那份淫靡动情的气味……
然后,她看见韩澈的身影从小房间走出来,他的衣衫半裸,胸膛上有吻痕与指甲的抓痕。
她的眼眶很热,心里很痛,感觉自己拿着红酒与威士忌提袋的手微微颤抖。
韩澈是故意的……她知道……他打电话要她来,他要她看见。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他想挑衅她的游戏?他喜欢她不安、喜欢她困窘、喜欢她难堪……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从没有改变。
瞧!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赢了,他甚至不用自己多说任何一句话,就能让她彻底体认到她的不堪……
梁绽晴抬眸望着韩澈,与他冷然的视线交会了几秒之后,唇角扬起一抹她自以为平静无澜,却凄艳决绝得令人屏息的微笑。
“我带了红酒来。”她将红酒从提袋里拿出来,放在凌乱不堪的矮几上。“你们慢慢庆祝,我去煮咖啡,你们两个人都不要鲜奶油对吧?我等等端进来。”
梁绽晴退出办公室,掩上门扇,她没看见韩澈眼底那抹迷惘,她也不想看见,她自以为平静地仓惶逃开。
韩澈站在梁绽晴身后,望着她带着看似从容的背影从他办公室里消失,他应该感到如释重负,但心头却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
梁绽晴与他太亲近,她能影响到他的情绪太多,他要退回到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全的位置。这个位置里不会有她向往的婚姻、不会有家、不会有小孩、不会有她自以为能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
他用另一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来让她认清她的俗不可耐。
一切都到此为止,他们之间从上床开始,就从别段肉体关系结束。一直以来,能掌控规则的都只能是他而已,他可以随时随地,决定要用什么样的方式主导她的靠近与离开。
梁绽晴一直都很坚强、冷静,并且执着地留在他身边,于是他用一个最残忍的方式对付她。
他从她离去时唇边的那朵微笑就知道他赢了。
一切都回到他的掌控之中,没有咖啡、没有爱情、没有梁绽晴,他没有罪恶感。
梁绽晴没有去茶水间,她冲进洗手间里,无法克制地抱着马桶呕吐。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对韩澈而言究竟是什么?
她现在知道了,她是一个随时可被替补的位置,一个可以用过就丢的女伴。她是静夜里一杯唾手可得的咖啡,是一张详细完整的建筑图。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而她是一名极愿卑微地臣服他的女仆。
他从没有与她掏心掏肺,以为奉献并能一厢情愿地为他带来幸福的,一直都是愚蠢的自己。
梁绽晴拼命地吐出胃中翻搅沸腾的胃酸,想遗忘方才的画面与气味。她努力地想流出更多的眼泪,好冲刷掉那份几乎是刻在骨上、划在心上的执着眷恋。
不要了……她不要再煮咖啡……不要再画图……不要再为男人摔眼泪……不会有婚姻、不会有家,也不会有小孩,不会有她那么想要的一切。
她从爱上韩澈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她必然要输的下场。
她觉得自己好可悲,又好可笑……她的泪好烫……夜好长……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咖啡,没有爱情,没有梁绽晴。
第6章(1)
韩澈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因为忽然想起了许多往事稍微走了一下神,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却看见客厅里空无一人,矮几上放了杯还冒着白烟的咖啡。
他把咖啡拿起来啜了一口,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立刻走进弥漫着尚未散尽热气的浴室里,嫌恶地将嘴里那口廉价的、没有资格称为咖啡的东西吐在洗手槽里,冲掉。
即溶包……
他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盯着马克杯中的褐色液体,真不敢相信梁绽晴会端出杯三合一即溶咖啡给他,她只不过是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脑子就坏掉、品味就变差了吗?他为方才滑过舌尖的低俗味觉感到不可置信。
不过,浴室里怎么没看到刚才还在这儿玩水兼洗澡的梁绽晴与她女儿的身影?
她们人呢?
“叔叔,你为什么把那个吐掉?那是什么?”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女孩,用稚嫩柔软的童音,在韩澈的脚边问道。
他低头,看见小女孩仰望他的脸庞天真无邪,眼神灿亮得不可思议……是梁绽晴的女儿。
“那是咖啡。”他蹲下身体,与小女孩平视,她的脸颊粉嫩,红扑扑地就像颗小苹果,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那叔叔为什么要把咖啡吐掉?”小女孩又问。
“因为不好喝。”
“噢,不好喝啊……”小女孩突然低下头,仿佛正在认真地思考什么,随即高兴地道:“那叔叔要吃很好吃的鱼吗?玛麻跟谦谦要去洗院子前,有吃很好吃很好吃的鱼喔!”
韩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问道:“谦谦喜欢吃鱼?”
“最喜欢了!玛麻煮的鱼好好吃!”小女孩开心地回话,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咚咚咚跑去厨房。“玛麻,还有那个很好吃的鱼吗?可以给叔叔吃吗?”
闻言,在厨房里切水果的梁绽晴大惊失色,连忙抹了抹手跑到客厅。她不知道韩澈已经换好衣服,更没想到刚才明明还在玩玩具的谦谦已经去缠他了。
韩澈对吃食有多挑剔,她比谁都明白,怎么她只是想先切个水果给女儿吃,事情就发展成要把残羹剩肴给如王子般的韩澈吃的这种景况呢?
她来到韩澈身边,眸中的慌乱眼色只出现了一秒。
“我只有一般的家常菜,而且还是我们中午吃剩的,微波过后味道会更差,不合你胃口的。”梁绽晴说得十分镇定,保持冷静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别担心,韩澈一定会拒绝的。
“无妨。”韩澈耸了耸肩。
梁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说无妨……她太惊吓,这种心情就像要拿出菜脯干招待吃惯高级料理的日本天皇一样,她忍不住露出一丝懊恼神色。
韩澈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进眼里,不禁暗自好笑,他认识的梁绽晴总是不疾不徐的,很显然她对自己的厨艺没有像对自己煮的咖啡一样有信心。
“噢……好吧!”梁绽晴听起来有点不情愿,她为什么得因为女儿随口的一句话弄食物给旧情人吃呢?
旧情人?她为这个跳出来的字眼震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韩澈英挺的五官一眼……或许这名词还太抬举自己了,韩激应该从没把她界定在情人范围里,即使他们上过床,而且这段关系还维持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也一样。
韩澈对她无心,她并不是今天才知道,就像他明明是个聪明人,但他现在站在她的女儿眼前,却连试图打探小女孩的年纪都不想。
他不会想到谦谦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他总是无情地撇开每一个与她有交集的可能,对她漫不经心,甚至于她后来的婚礼对他而言都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她根本不用担心韩澈跟谦谦独处,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谦谦是他的小孩,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更何况,谦谦长得是跟她如此地相似,只除了那微微扬起的眼角有可能会稍微透露出一点秘密,但谦谦的五官还是大抵就像是照着她的样板刻的。
念及至此,梁绽晴突然觉得很气恼,不是对韩澈,而是对巧遇的他居然尚有一丝什么期盼的自己。她何必在意他?甚至担心他吃不惯家常菜?
“你先陪我女儿,我很快就好。”梁绽晴气闷地转进厨房,临走前又转头过来交代小女孩。“谦谦,我去帮叔叔热菜,你先陪叔叔喔!”
“好!”小女孩兴高采烈,拉了韩澈的手就走,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势。“叔叔我们来堆积木,我会盖很高的房子喔!”
小女孩完全不怕生,笑得既单纯又美好,韩澈十分、十分地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