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来者是客,若是动刀动枪,不但有损苍渊城在江湖上的名声,更会伤了城主的威名。
「清者自清,后果由我承担,尽管吩咐弟兄们放手去做。」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神情凛然,气势逼人,让人不敢不从。
黑旗旗主勾起嘴角,立即臣服躬身,明白城主是打算来个杀鸡儆猴。
虽然苍渊城数十年来护国有功,可偏偏地处不毛,连年征战,只能啃树皮果腹,加上不是正式军队,压根儿没有名目讨粮,只能期盼大战平息后,朝廷论功行赏时,能多赏赐些。
前两任城主虽然精通征战,却不擅长谋财,城民的生活与今日相比,简直犹如云泥。
如今,他们吃的是南方最饱满的米粮,穿的是万缕城最顶级的丝衫,住的是更温暖坚固的楼房,过的是平稳富裕的生活,而他们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全是城主胼手胝足创造出来。
城民丰衣足食,不必仰赖朝廷的鼻息生活,过得骄傲自信,虽然江湖上对于城主的身世多有鄙夷批评,可全城百姓对城主,却只有无限的感佩与敬意。
「禀告城主,另外还有件事,就是……呃……」黑旗旗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想报告,却又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直说无妨。」苍卫宫没有任何不耐,始终耐心倾听。
黑旗旗主神情古怪,清咳几声后,才终于搔着头,尴尬的开了口。
「近来那些女人虽然还是不断送来绣帕,不过适才弟兄们却收到了──收到了」摀着嘴,他压低嗓音,将音量放到最小。「弟兄们收到了『肚兜』。」
苍卫宫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黑旗旗主红着脸,吞吞吐吐的继续道:「呃……那肚、肚兜没有另外用布包着,就大剌剌的交到弟兄们的手上,上头还绣着精细的……鸳鸯戏水图,弟兄们不注意到都不行,正不晓得该怎么跟您报告呢。」
「烧了它。」
苍卫宫答得非常干脆利落。
黑旗旗主双眼微瞠,好半晌才能愣愣地点头。「是,属下明白。」
「另外吩咐弟兄,从今日起,除正式场合外,一律拒收各方礼品,对方若执意要给,大可不用搭理。」语毕,他大步进入马厩,随即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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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已时,苍卫宫却忽然来到了绣坊。
当他跨入绣坊的瞬间,几乎所有女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瞠大眼看着他威武高大的身影,只除了一个人──
绣坊的西边窗侧,司徒杏手持针线,正一针一线示范着接针的技巧,虽然绣坊骤然静下,眼前的妇人们也明显分了心,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继续解说,彷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城里的妇人望着苍卫宫,暗自猜测他前来的目的,绣娘们却早已心花怒放,露出笑容,揣测他究竟是为谁而来?
近来城里兴起一股「情丝如绣」的风潮,不少外客私下委托城里的妇人,将情意以图文绣入丝帕,再含蓄以绣帕为礼,送给心仪的对象,藉以表达爱意。
她们不晓得这风潮是从哪传来的,只晓得那些江湖侠女、富贾之女、这几日追着苍卫宫示爱示得可勤了,绣坊里技巧不错的妇人们几乎是日进斗金,成天笑得合不拢嘴,手边的绣帕是一条接着一条的出。
为了不落人后,她们自然也绣了好几条绣帕,日日托人转送,兴许苍城主就是明白了她们的心意,所以前来回应。
绣娘们瞬也不瞬的直盯着苍卫宫,神情愈发娇赧,心儿更是扑通扑通的要从胸口迸出来──
「司徒姑娘。」苍卫宫目不斜视,笔直来到司徒杏的身边。
一瞬间,所有绣娘脸色大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苍卫宫看上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司徒杏!
那个芳龄二十五、资历最浅、外貌最受人妒忌的司徒杏?
有没有搞错?!
「苍城主?」司徒杏诧异回头,彷佛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存在。
「我们谈谈。」他开门见山的道。
「谈?」她眨眨眼,故作无辜。「谈什么?」
「妳心知肚明。」他注视着她,目光冷锐,彷佛早已洞悉所有事。
绣娘们和妇人们全都拉长了耳朵,密切注意着两人的谈话。
上回司徒杏才因为犯错,被责罚在落雪之前绣出十套衣裳,如今听苍城主的口吻,莫非她又犯错了?
「我实在不明白苍城主究竟是要谈什么。」她摇摇头,接着放下针线,优雅地起身。「不如这样吧,苍城主不如公开将话说清楚,若是对绣坊有任何疑问,坊里姊妹个个资深巧慧,让她们回答是再好不过,可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也好请坊里的姊妹替我说话作主。」
她巧笑倩兮,不但故意避重就轻,还刻意将其它绣娘牵扯进来。
第5章(2)
苍卫宫表情不变,不过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觉那深幽难测的黑眸身处,掠过几簇难以形容的光芒。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妇人们身前的绣架,发现绣布上不仅有华丽的图纹,还有几行曼妙诗文,不禁更加确定心中想法。
苍渊城百姓多是武人出身,城民大多不识字,更不懂何谓商机,绝对想不出「情丝如绣」这等一石二鸟的计谋。
事实证明,有人企图以赚钱之名蛊惑城里妇人,间接煽动一群女人的芳心,而所有线索都指向绣坊,又或者该说是──
指向她。
「绣帕。」他低声点出主题,不容许她再装疯卖傻。
「原来是绣帕。」她终于恍然大悟。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等着她开口解释,没想到她却忽然转过头,巧笑点出几个人名。
「贺心、巧儿、兰若、情情,苍城主是来问绣帕的事,妳们这几日不是托人送去许多绣帕吗?快过来啊。」她笑得好甜,对着绣坊里最貌美年轻的四名女子,热情的招手。
没料到苍卫宫真为绣帕而来的,四名女子登时脸红如霞,一个比一个还要含羞带怯,却没人敢真的走到苍卫宫面前。
唉呀,司徒也真是的,怎么直接点出她们的姓名?这、这──这多羞人哪!
「你们慢慢谈。」她噙着笑意,转身就想要走,谁知却被人捉住手臂。
古铜色的大掌猝不及防的捉着她,没有弄疼她,却也没有将礼教放在眼里。
她缓缓抬眸,看向他冰冷的俊容,不禁暗暗抽气。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男人向来不近女色,却公然对她动手动脚,分明是想陷她于不仁不义,让所有女人有借口将她乱棒打死──
「我是来找妳的。」他沈声公布,让绣坊的人全都听得见。
她努力维持笑容。
「可我没送绣帕,苍城主怕是找错人了。」她四两拨千金,短短两句话,就与他撇清关系。开玩笑,她还想长命百岁呢!
「妳确实没送绣帕。」他瞇起黑眸,语气凛冽得令人心惊。「妳送的,是天下大乱。」
「什么天下大乱,要发生战争了吗?」她丽眸微瞠,彻底装傻。
他瞪着她,明白她是存心装胡涂,除非拿出证据,否则她永远不会乖乖认罪。
脚下一转,他大步来到绣架前。
「这些绣帕都是妳们绣的?」他问着司徒杏所教授的一群妇人。
没料到城主会突然问话,妇人们全都迅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点头。
「禀告城主,是的。」
「绣帕上的绣图是谁构思的?」他又问。
「是咱们拜托司徒姑娘绘给咱们的。」所有妇人口径一致,不敢隐瞒。
苍卫宫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司徒杏,接着迈开步伐,一一审视绣架上未完成的图纹和文字。
「绣帕上的诗文又是谁告诉妳们的?」
妇人们再迟钝,也总算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这几日她们日夜赶工,就为了多赚几两银,压根儿无暇注意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城主的脸色似乎是相当的不高兴,难道她们绣的绣帕惹出麻烦了?
「是、是、是……」
所有人妳看我、我看妳,竟没有人敢出口回答,就连在旁观看的绣娘们也一个个噤声,总算明白苍卫宫压根儿不是来挑新娘的。
「我要答案。」苍卫宫停下脚步,回头扫过所有人,一身气势不怒而威,吓得妇人们将头压得更低,不敢与他对视。
虽然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些绣帕一定惹出麻烦了,只是这昨日商家才说过卖得很好,催着她们多绣几条,怎么今日城主就找上门来了?
司徒姑娘好心帮她们绘图,还私下教她们认字,要是绣帕真惹出麻烦,无论如何,她们绝不能牵连她──
「是我。」一道娇嫩嗓音,忽然打破沉默。
「司徒姑娘?!」妇人全都惊愕的看向司徒杏。
她朝妇人们浅笑摇头,径自走向苍卫宫。
「是我,那些诗文全都是我教她们的,难道贵城城规里,有禁止外人教授诗文这一条?」她停下脚步,仰头笑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