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先躺下,茉英给您扇扇子,一边给太后讲我爹在云南做官时遇到的轶事。」
「真的?」她乖乖地躺进紫檀木榻,眨着欣喜的眼睛,像个听话的孩子,兴致勃勃地等着茉英给她说故事。
安顿好皇太后,纳兰茉英就坐到圆墩上,摇着扇子,轻声讲起民间的传说。
她从小随父母到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没想到当年精彩的所见所闻,深受太后的喜爱。
听着有趣的见闻,像个小孩似的老人,渐渐入眠,她不敢怠慢,静静守候。
等太后醒来,她又在慈宁宫停留了些时间,陪着太后和皇后玩马吊,将近未时末刻,太后才勉强放人。
离开慈宁宫,纳兰茉英坐进自家的乌棚马车,踏着斜阳,转回王府。马车刚转进一条胡同,坐在车棚外面的春妈出声说道「那不是思凡少爷吗?」
「车夫,停车。」她果断地叫住车夫,挑开窗帘,往外一看,只见身罩灰色布袍的宋思凡,扶着胡同另外一侧的墙,正猛烈地咳嗽着,他脚边还有一个沉沉的大书箱。
此处离郑郡王府极近,难道思凡哥哥正在去找她的路上?
纳兰茉英连忙挥开车帘,让春妈扶她下马车,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思凡哥哥。」
斯文的书生,一抬眼,见到是她,正要说话,结果被咳嗽打断。
「思凡哥哥,你还好吗?」她下意识地抚着他的右手,心急地为他顺顺气。一个多月没见,他不但瘦了很多,两颊凹陷,连眼眶都变黑了。
这种情形让她好担心。在京城里,她算是思凡哥哥唯一的亲人,思凡哥哥要是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对得起宋家人?别说宋家人了,连她远在兰州的父母都不会放过她。
「春妈,快点,把思凡哥哥扶上马车,带他一起回王府。」
「我的书。」被健壮的春妈往车上带的宋思凡念念不忘他脚边的书箱子。
「我帮你拿着。」纳兰茉英吃力地提起木头打造的书箱,艰难地攀上马车。
车夫再次催动马匹,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回到了郑郡王府。她将宋思凡安顿在东院的前厅内。
「茉英妹子,别忙了。」他摀住嘴巴,忍下喉咙里的痒意,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地道。
「那先喝杯茶,春妈,热茶,快。」她抹了抹额头的汗,亲自把茶送到宋思凡的手上。
「宋少爷,你这是怎么了,看大夫了吗?」春妈忧心忡忡地问。
「不碍事,不碍事,今日真是巧了,我本要到王府来求你一件事,就在路上碰到你了。」饮下一口茶,他灰败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
「别急,再喝两口。」
「不喝了,我还有事。今日来,有一件很急的事求你,在京城里我举目无亲,只有茉英妹子你可以依靠了。」宋思凡垂下头,连声叹息,眉头紧锁。
「思凡哥哥,你的事,茉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要,先说正事。」他坚持,她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我本来在国子监边上赁了一个小院落脚,可不知怎么了,房东突然赶人,要我明日就搬出去。眼下时间紧急,难租到新的院子,还好,我一个同僚愿意暂且收留我,可是他就只有一间偏房,两个人住已经相当拥挤,没有法子,我这些宝贝书籍没地方存放,我想了想,还是先存放在你这里,等我安顿好了,再回来取。」
「思凡哥哥,房东为什么这么做?你都病了。」纳兰茉英心急如焚。身子骨本来就弱的他,又没人照顾,遇到这种事,更让人放心不下。
「这个房东,够黑心的。」春妈哼道。
「茉英妹子,别替我操心。我能应付得了。」
宋思凡掩住口,又是一顿剧烈的咳嗽,久久都停不下来。
「思凡哥哥,听我的话,先看大夫。」
「不了,茉英妹子,好好帮我留着这些书,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来的孤本,十分珍贵,我千里迢迢把它们从甘肃带过来,可不想丢了它们,
拜托你了。」说到激动之处,宋思凡的手包住她的手腕,急促地呼吸,双目急切地瞅着她。
正在这个当口,就听见前厅外的门廊上一阵乱响。一道人影,极快地出现在门口。
纳兰茉英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正是她家贝勒爷。
只见他古铜色的脸比平时暗三分,额头的青筋突突地往外跳。
「爷干吗穿着铠甲?」春妈咕哝一句。
不但穿了铠甲,他还带了吓死人的关刀。
完了!要出人命。
「哼,你是谁?竟敢直闯本贝勒的府邸?」康敬气喘如牛地挥刀,步步向宋思凡逼近。娘的!
他刚一回府,就听无德通报,说宋思凡跟茉儿一起回来了。他想都没想,抄了书房内的大关刀,就杀了过来。
人门第一眼,就见那个曾经跟茉儿定过亲的男人,握住他娘子的小手!他的刀真是没有拿错。
「爷!快放下刀。」纳兰茉英呼吸一抖,心口不由得缩紧。
「哼,听说这府里来了刺客,大家都闪开。」
他气势狂飙,刀风一闪,宋思凡头上的瓜皮帽,裂成两半。
康敬来势汹汹,宋思凡下意识地逃开,他身边大理石面的桌子,哗啦一声,又被切成了四块。
桌上的荼碗、荼壶、花瓶碎了一地。
「看你往哪儿逃!竟然想迷惑我的福晋。」怒意和酸意贯穿整个刀身,狠狠地再度劈了下来。
「贝勒爷,你误会了,我是宋思凡,是茉英的兄长,怎么会是刺客?」的狠骇人的追杀,吓软了他的双腿。
「春妈,快,带思凡哥哥出去,替我照顾他。」纳兰茉英没办法,只得叫武艺不凡的春妈扛起宋思凡跳出前厅。
哐啷!康敬丢下砍刀,顺势欺近她,他捞起她娇弱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把她扛在肩上,满脸的阴鸷。
心潮起伏的纳兰茉英,又羞又急,但又不能反抗,只得凭他把自己当成沙袋一样扛着。
他加快脚步,来到两人的寝房前,喝退所有的奴仆,将他和茉儿一起关进了寝房内室中。
火大地拔下身上的铠甲,他粗粗地吸了两口气,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死死地攥住她青葱似的指头。
她平抚下心中的难受和委屈,柔化眉头的轻愁,温和地看向他。她宠他,舍不得指责他,她想好好地跟他讲讲道理。
刚触到她眉头上他最爱的那种温柔,他就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可怜。她是他的茉儿,她从里到外都是他的,今日竟然被那个宋思凡偷摸了一把。适才的怒意都变成对茉儿不可自拔的独占欲。
她是他求来的,她是他的宝,是他心上最最柔软的部分,谁都别想觊觎。
谁有非分之想,谁就得死!
「爷!」纳兰茉英吐气如兰地轻唤着他,细白的额头抵上他挂着汗珠的额头,「爷,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家里有刺客我心急。」康敬撇着嘴,孩子气地哼道。
「别瞒我。」
「宋思凡,他不该来。」
「爷,思凡哥哥可以说是茉英的家人啊。」
「他跟你定过亲。」
「可是我最终嫁的是你。」
「你们定过亲。」他就是有心结。在他眼里,宋思凡就是不折不扣的债主,随时都有可能来讨回他的茉儿。
「爷!」她主动地展开双臂搂住他,把小脸架在他宽厚的肩上轻声地道:「爷不要吃思凡哥哥的醋好不好?莱英爱的人,只有爷你一个人。思凡哥哥是家人是兄长是手足之情,这是不一样的。」
「哼,你是这么想,那个酸书生可不这么想。」一直都是宋思凡有问题,他很笃定。
「你真的误会了!思凡哥哥也拿我当妹子看。」
「我没有,你们定过亲。」
第8章(2)
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纳兰茉英忍住无力的心绪,缓缓地道:「纳兰家跟宋家渊源极深。我爹家道清贫,苦读十几年,一直无钱上京赶考。是宋家婆婆慷慨解囊,拿出五百两银子。纳兰家的兴旺发达,我爹的官运亨通,都得益于这五百两银子。」即使她很不赞同康敬对宋思凡的无礼,还是捺着性子跟他恳谈。
「哼!」提到宋家,他就不爽。
「就是因为宋家人有恩于我们纳兰家,才定下这门亲事,这门亲事,并非是儿女私情,只是纳兰家为了报恩。爷,请你不要想太多。」
「茉儿,我相信你没什么,但宋思凡是什么居心?他三番两次到府里来,肯定没安好心,他就是想……」就是想来抢他的茉儿。
「唉,爷,你这是强词夺理。」她无奈地笑道:「茉英对思凡哥哥没有男女之情,思凡哥哥也同样的对茉英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没有什么居心不良。」
「我不信。」他一把搂紧身前的玲珑身段,怨怼地反驳。
「其实,茉英算是在宋家长大的。爹爹初入官场,四处奔忙,我娘顾不上我,就把茉英交给宋伯母看顾。思凡就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我,年深日久在一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我对于思凡哥哥来说,只是个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