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靠朝廷之前,便与准部头领有极深的矛盾,如今放假消息给他,说准部头领阵亡,便能马上试出他的底细。」
「你有把握?」
「我已经叫下边的人传消息去了。」康敬远远地看见尔撒纳的八人抬大轿朝这里摇晃而来,迅速吩咐,「叫人上酒,把花魁们都叫进来吧。」
博卿瞧了他一眼,不再有异议。
「博卿,今晚喝多点,让他以为我们都醉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他交代完,率先饮尽才传上来的酒。
待他眸子里晕染上一层醉意时,尔撒纳左拥右抱着美人来到厢房,高声吼叫着,热情地与他们两人对饮。
顺亲王尚不知自己已慢慢落人康敬贝勒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圈套。
康敬坐在郑郡王府中的练功房内,暗自厌弃自己。今夜他又带着一身酒味混杂着呛鼻的脂粉气回来,先前,秦无德帮他沐浴过后,脂粉气虽是没了,但酒气仍很重。
今晚为了引尔撒纳上钩,真的喝了不少酒,就算酒量很好的他,也不免有点头晕。他不要茉儿见到他醉的样子。他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贝勒爷,当然不能在自个儿的福晋面前失了面子。
几番挣扎之后,他决定在练功房散散酒气,再去寝房那边找他的福晋。
「表哥。」
身后飘来浓郁的香气。康敬神色一黯,幽幽转过身,见被艳色斗篷包裹严实的茹娜。
蒙蒙的烛光照在健美的她身上,她妖娆地走向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看来这府里没有秘密。」他冷冰冰地一笑。
「表哥,茹娜都入府十年。最初你不也夸过茹娜吗?还带茹娜逛戏园子,怎么这几年待茹娜这般冷淡?」他四处出差办事,本来也没多少时日待在府内,不知从何时起,就算待在府中仅有的时光里,他也老躲着她。
「回去休息吧,别再啰唆。」他只是想来散散酒气,却遇上这个麻烦。康敬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
「表哥,皇上指婚,你不得不娶纳兰茉英。」
一丝愤怒出现在茹娜脸上,「她不配。我,才配得上表哥。」
「这话,你对皇上说去。」有点头重脚轻的他闪到另一边,举步往外走。
「表哥。」她冲上去,使出蛮力,从后面抱紧他,「表哥别走,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做不做福晋,茹娜不在乎,我只要你。」她来到京城,住在王府,从头到尾只爱过文武双全的他,而他却越来越疏远她,甚至到了忽略她的地步。
「放手!」康敬厌烦地吼道。要不是顾念她是一个弱女子,他早就把她赶出郑郡王府,任她自生自灭了。
模糊视线适时地往下一看,抱住他胸膛的竟然是两条光溜溜的手臂。
茹娜扯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不着寸缕的健美娇躯。
「我不比那个女人差。」她死死地缠住他,大胆放浪地亲吻他的侧脸。
康敬皮笑肉不笑地伸长猿臂,轻巧地把她推倒在脚边,用沉默和冷漠应对她的挑逗。
仰起头,茹娜咬着唇,捕捉他的神情。她傲人的双峰、结实的双腿都暴露在他的面前,然而他并无半点欲念,甚至脸上还有浓浓的鄙夷。
她不禁备受打击。没想到她放弃尊严,换来的却是羞辱。
「哼。」康敬转身,绝情地说:「你已经看到了,我对你不感兴趣,还需要我说些什么吗?」健硕的背影不带任何感情地走远。她做任何努力,对他都无效。
晦暗的灯火中,茹娜蜷紧身子,神情扭曲地叨念,「纳兰茉英,你要死。对,你一定要死!没了你,一切都会好,一切都会好……」
明媚的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晴空蓝得像是一片宁静的海洋,紫禁城三大殿宇上的澄黄琉璃瓦在灿烂的阳光里闪亮。
这样的好天气,预示着好兆头。康敬怡然自得地迈出军机处所在的景运门,天上流动的云彩从他的头顶上飘过。
昨日深夜,居心不良的尔撒纳顺亲王,听信他和博卿的说辞,中了早设计好的圈套,以为准部头领已战死在南疆,预谋着偷偷摸摸地出京,奔回老巢,接掌准噶尔部的汗位。
顺亲王带着他的人马和家眷,借着夜色掩护,刚走出德胜门外,就被康敬堵在半路上。天还未亮之时,顺亲王及其家眷皆被秘密押至天牢,等候皇上发落。此事敏感,怕影响前方的战况,皇上下令封锁消息。紫禁城内外,很少有人知道顺亲王已成为阶下囚。
一切都已结束,康敬如释重负。他不用再流连花丛,夜不归宿。
是时候回家,好好陪陪他新婚的娘子了。自从皇太后七十大寿,茉儿人宫拜寿之日起,他就忙东忙西,几乎以军机处为家,两个人根本没时间碰面。
好想她!那个温和宁静的女子,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
除了思念,他还亏欠她太多。为了任务,他迫不得已混迹青楼,而且是在他刚大婚不久。这种事落到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很难以接受。
但茉儿懂他,从不抱怨。
他深深感念茉儿的信任和宽容。
在疲劳的深更时分挑灯夜战,每每是她的无怨无悔支撑着他继续下去。
不论任何时候,他都笃定,不管再累,茉儿都会为他点一盏暖暖的灯,等他归来。
今日,他打算暂且放下繁重的公务,趁着这个好天气,早点回府,带着茉儿四处散散心。这段时日真是委屈她了!
茉儿从来不怨不恨,只是一味地温柔待他,让他更不能再冷落她。
心里这样想着,康敬踏上四人抬大轿,返回郑郡王府,准备给妻子一个惊喜。
当他刚迈进寝房的东院,站在门口守着的云草没好气地瞄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对屋里禀报,「贝勒爷词来了。」
「云草,你这是……」他早已习惯茉儿的下人没大没小的派头,然而今日好似有些不同,小云草满脸写着讨厌。
「哼!」她黑着脸不理他。
这小丫头,好奇怪,平时可是见他就笑,今日是怎么了?
康敬爱屋及乌,不去跟云草计较,带着点不解,他迈过门坎,一抬头便瞧见站在桌边的纳兰茉英,正加快速度收拾铺满桌子的书信。
「爷,你回来了。」春妈老练地上前请安,试图挡住他往桌边移动的步伐。
「几日不见,春妈功夫见长啊。」一味地贼笑,康敬脚下一变,利落地闪过春妈,来到桌前,抽走妻子手里的一封信。「茉儿,有信也不拿给夫君看看。」
他笑嘻嘻地展开信纸读下去,一目十行越看笑容越僵,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爷!都是些不实之词,别往心里去。」她上前,不改温柔地牵起他的手。
「别往心里去?这是谁写的信?居然说你挥霍无度,喜好奢侈之物,败家无德招来谣言,还要亲自来京里教训你?」
「我远在柳州的祖母,不知其中详情,误信了谗言,不碍事的。改明儿个我就写信回去,让老人家安心。」纳兰茉英拉着他的窄袖,引他坐下,「回来这一会了,还没换下官服呢,先把朝珠取下来,让茉英伺候爷更衣吧。」最近她收到好多亲朋好友的来信,这些书信全都指向一件事,那些传来传去关于她的流言。
「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这事宫里都传遍了!」少不更事的云草从门外探进身子,抱怨道:「我跟福晋入宫,你知道那些宫人都怎么说我们福晋的吗?」她抽泣两下,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云草,别说了,快出去!」这个丫头啊,真被她给惯得不成样子。
「让她说。」康敬冷静地按住妻子,抬起下巴,示意小丫头继续。
「宫里宫外那些人,说得可难听了,一会说福晋败光家财,一会又说福晋不讨爷的欢心,还说你上青褛,是因为我们福晋不好,爱花钱,还在家里大摆筵席。可是我们谁不知道我们家福晋有多温柔贤良,呜呜呜……」云草像是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片黑云飘上康敬的额头。
「听说在兰州的老爷夫人都担心得不得了,害怕福晋被休。」
纳兰茉英暗中眨眨眼,春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出去,拖着云草走出了寝房,留下夫妻两人。
「爷,别往心里去,谣言止于智者,茉英看来,没什么可以操心的。」
「不行!明明是我不好,他们干吗污蔑我的福晋?那些不长眼的蠢人。」暗查尔撒纳的任务相当机密,连军机处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自然是不能当做说辞去到处解释。但,难道要让茉儿一直背着不实的骂名?
古铜色的大掌暗自收紧,他内心充满深深的内疚。
只听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秦无德捧着半边被打肿的脸,跑到寝房外面。
「爷,福晋带着人正往院里冲呢,小的快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