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哇啦哇啦的乱叫,最后还不是乖乖的听老奶奶的话,到这儿来见石易了吗?
唉!实话是很伤人的,特别是对这个高傲的高家大小姐、高氏财团当今总裁来说。
“可恶!可恶!”是瑀怒火冲天的拿地上的石子出气,一路就踢得老远。
子宁再次叹口气,安慰的拍拍好友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是瑀还是依照老奶奶的交代来了,而且是扯下了骄傲的自尊来的。毕竟一年前提出分手的可是她高是瑀本人啊!
她比谁都了解在那张骄傲冷硬的面孔下,其实是瑀对高老奶奶的命令仍是不敢违逆的,然而子宁也比谁都明白,这并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尊敬和爱。
没有人会惧怕一个风烛残年老人的威胁,高老奶奶现在唯一的力量,就是是瑀对她深沉的爱而已。
高家人是很重情的,即使他们在商场上一向以冷酷嗜血而闻名。
尤其是是瑀,看起来比谁都冷、都硬,其实有的却是一颗比棉花还要柔软的心肠。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石易自信的脚步稍稍停顿下来,显然是已经看清来访者的身分——
阳光下,那双隐藏在金边眼镜后的温和眼神闪过一道不怎么算是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秒的停步时间,又继续朝她们走来。
相互间的距离愈近,就愈能看清那张斯文好看的面貌仍然没有半点儿岁月走过的痕迹,这对一般年届三十三岁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项令人妒羡的优势条件。
更离谱的是,石易现在还没有一丝笑意可言,据悉只要他绽露出俊秀美男子的笑容,再伴随那两个深深的迷人酒窝涌现,K大方圆百里内的女学生没有一个不为之疯狂的。
不是盖的吧?想当初,是瑀多少王宫贵族不要,偏偏就是拜倒在石易那张开麦拉笑容下!
子宁能感觉自己手下的肩膀在一瞬间绷紧的力道,转头便见是瑀过度紧咬的下颌。
唉!她还是很在乎石易的!
说来,这对金童玉女真正分手的原因,身为好友的她至今还是有点儿雾煞煞。
也多亏了是瑀体内遗传的高家基因,哪怕受到再深的伤口,她都会倨傲的躲起来自舔,绝不劳烦他人。
记忆中,子宁甚至设见过是瑀掉泪,在和石易签署离婚文件时,她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的冰冷比南极更让人觉得心中发寒而已。
子宁在心中叹气,稳定军心的再拍拍好友的肩膀。“待会儿我来。”
是瑀僵硬的颔首。
可不是她怕石易什么,而是现在的情势,由子宁出面的确会比较容易些,要是由她开口,怕不一句话就先和石易扛上了。
她实在不愿再回想那段惨痛的记忆,更不愿再温习彼此争锋相对后带来的心痛。
高大结实的身躯终于在她们一公尺前停步。
石易炯炯的眼神一迎上是瑀的冷犀明眸,在转瞬间就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完全不似他哲学系教授硬邦邦的身分。
是瑀也在瞬间更加绷紧,腰杆拔直得像折不断的钢棍似的。
子宁开始相信“冤家”这个名词了。
可不是吗?这两个人只要面对彼此,就统统都变了样了!
“嗨!”她暗暗叹气的和石易打招呼。
是瑀和他是冤家,她和石易可勉强算是朋友哩!更何况,她还身负老奶奶托付的重任。
石易对她颔首,那双炯炯的眼睛却一迳停驻在保持沉默和怒气的是瑀身上。
半年了,这个女人没变,一点儿也没变。
高傲笔挺的希腊鼻依然不屑的朝着天上,像是看他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
那骄气艳丽的五官也依旧如昔,没有一丝憔悴,无异于证明了她当初所说的没有他石易,她高是瑀会活得更好!
而高氏财团一年来日益壮大的版图,更证明了是瑀笃信女权运动先声西蒙蒂波娃的箴言是对的——
“一个女人只要不要婚姻,那么她可以做尽任何事。”
既然她一个人就可以做尽任何事了,那么,石易不得不怀疑,还有什么理由会让是瑀来找她今生最痛恨的男人?
神态慵懒的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石易刚抽出打火机,就察觉那双美眸对他发散出强烈的怒气——
啊!是瑀一向最厌恶男人抽烟的。
约莫半秒,石易直觉想放回手中的香烟,但一想及,事隔已久他竟然还受到这女人的影响,就不由得对自己恼火起来,更坚持的燃起了香烟。
无视于美眸杀人的怒气,他轻松的喷出一团烟雾,炯炯的眼睛这才懒懒抬起,低沉的声音缓缓逸出口,“有何贵干?”
一个是商场女悍将,一个是专研哲学的老学究,两个世界的我们本来没有任何交集可言,却巧在K大五十周年的校庆捐募餐会,和亚洲商场一堆巨头的商议合作盛宴在同一天举行,而我们的“孽缘”也就由这一晚开始——
“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找个男伴,灭灭你是同性恋的风声。还有——”
刚出院的奶奶瞪着犀利老眼,不满的扫过我周身上下,“立刻给我脱掉那件不男不女的西装裤,穿正常女人会穿的衣服给我出席去!”
我不在乎男人婆和同性恋的耳语谣传,但迫于奶奶的坚持,我只好千叮嘱万叮嘱子宁替我找一个不啰唆的男伴,最好还是那种不会妄想麻雀变凤凰的男人。
子宁摇头,“干脆替你找个GAY算了!”
没想到临时遇上了大塞车,子宁只好在半路打手机告诉那个穿燕尾服、戴了一副细金边眼镜、模样高帅的GAY,站在南京东路和中山北路的交接口等我。
那场大塞车,注定了我和石易的相遇。
——高是瑀
* * *
专员加护病房里,不知名的仪器偶尔“嘟嘟”的发出响声,氧气单下的深刻五官则不舒适的皱成一团,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老奶奶的每一道呼吸都像是极为吃力,似乎老化衰竭的心脏无法为她输送足够的氧气。
一瞬间,石易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道不信的疼楚。
方才在子宁简短的解释里,他惊讶的在脑海中来来回回拼凑,最令他震惊不信的,莫过于老奶奶性命垂危的消息。
那样精神奕奕、仿佛世界永远被她踩在脚下的高家支柱,竟然真的倒下了?!
这个支撑高氏企业的庞大巨人,竞然在病床上萎缩得像个真正的老弱妇孺?!就连一向高傲的五官也像快要崩塌了一般?!
在他的记亿中,在每个人的印象里,老奶奶是座巍峨的高峰,就像西部牛仔片里的克林伊斯威特一样,就算中了枪也不愿假手旁人,硬要自己爬起来的女硬汉啊!
石易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老人就是昔日的高家巨擘。
“方医师目前只能施打强心针和利尿剂,目的是让她排尿减轻体内的肺积水。”
说话的是面色凝重的子宁,是瑀则伫立窗边,那骄傲挺拔的身形说明了她对奶奶一贯的自信,她不相信老奶奶会弃她而去。
然而石易比谁都明白,在那样骄傲的背影后,其实是瑀比谁都脆弱的心情。
察觉自己又想将这女人拥入怀中抚慰的冲动,石易心中一抽,心情更是五味杂陈起来。
“奶奶!”他伸手握住了老人水肿膨胀的手掌,试着轻声叫唤,“奶奶!是我!石易来看你了!”
老奶奶的眼睑没有一丝颤动的迹象,得不到回应的石易并不死心,又唤了一次。
半响,出人意料的,昏睡中的奶奶似乎听见他的呼唤,微微睁开那双昔日锐光闪烁的厉眸,只仅仅透出一丝缝隙,看见一丝再微弱不过的余光。
“奶奶!”石易更紧握奶奶的手掌,希望借此传送自己的力量,让奶奶醒过来对他说一些话,哪怕只是叫一声他的名字也行。
透出一丝余光的老眼好像看清了他的容貌,蜡黄的嘴角微微一撇,竟然像是在对他喊“石易”两个字。
“对!奶奶!是石易!”隔着氧气罩,他仍清楚的分辨出她的嘴型。
这一喊,也把站在窗边的是瑀给喊了过来,焦急的望着 那张晦暗的病容唤道:“奶奶!奶奶!”
老奶奶吃力的瞥了她一眼,勉强泛出笑意,透出一丝余光的眼眸又缓缓闭上。
“奶奶!”石易再喊,只见老奶奶闭着眼,蠕动着干燥的双唇,试图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奶奶!你说!”是瑀急急拉开她的氧气罩。
干燥的双唇喘气的继续启阖着,良久他们才听出了一些端倪——
“你和石易的孩子……曾孙……高家……香火……传宗接代!”
“奶奶!”是瑀一阵鼻酸。
子宁说得没错!奶奶真的要她和石易替高家传承香火!
“奶奶……石易知道了,石易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看到你的曾孙才行!”他更握紧奶奶的手掌。
这一紧握,又让老奶奶睁开了眼睛,比上一回加大了点儿缝隙,也足够让石易看清她眼中不驯、不认输的生命力,还有一丝欣慰的笑意,然后又缓缓地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