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已经候在门外了吗?”稻禾问。
大宝、二宝赶紧点头。
没办法了,杭悦离现在还在朝上,这里就属她最大,她得好好招待人家才行。
就怕招待不周,会得罪对方、拖累杭悦离。
她吩咐大宝去烧水,叫二宝去准备上次杭悦离特地为他们买来的梅花糖、鸳鸯叶,然后打理了一下自己,往门口迎去。
其余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孩子嘛,总会玩得脏兮兮、乱哄哄的,稻禾早习惯了,但她还是决定唤来三宝,要他把孩子们领出去玩,别扰了前来拜访的贵客。
三宝来了,不过她还没交代,一阵阵嫌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老天,乐丰侯住在这种地方?”
“姐姐,你没问错住址吧?确定不是在怀仁坊?”
“这里简直就是贫民窟!”
“去去,别靠过来,你会弄脏我的罗裙。去,过去点。”
稻禾心里一阵冷。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位妆容精致的女客在催赶的人是九宝,而九宝不过是盯着她看而已,像他这种怕生的孩子,才不会主动靠近生人。
那样催赶人,好像在赶畜牲似的。
稻禾突然生起一股气,她说得很大声。“三宝!快把大家领到外头去!”
她的声音很大,引起了那些娇客的注意。
三宝听话,赶紧集合大家往外头跑。
那些女客人们个个抬起下巴,以居高临下之势看着稻禾。
“请问这里是乐丰侯府上吗?”
“没错。”稻禾忍着脾气,尽量有礼地说:“请问诸位找他何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有人瞧不起稻禾,鄙夷她身上土里土气的陋衣。“这不关你的事吧!我们要找的人可是乐丰侯,话当然也是要当面对他说的。”她们觉得她不过是个奴隶,不够格过问主人的事。
稻禾吸了口气,指指屋里,说:“他快下朝了,大约再一刻钟就会到家。诸位若不嫌弃,就到里头去等他吧l”
那些女人看了看这栋破屋子,拿起团扇遮着嘴,眼睛露出轻蔑的嘲笑。
“你确定乐丰侯住这儿?我看这是奴仆房吧!”
“姐妹们,我们往后头走走,或许后头就是乐丰侯的大宅邸。”
稻禾一肚子火,连她自己都觉得神奇,她说话竟还可以如此轻声细语。“这位客人,他的确住在这儿。再往后头走,只有一口破井而已。”
人家不愿意给她们看,这些娇贵小姐只好忿忿作罢。不过,一定要酸一下稻禾的。“喂!你是乐丰侯的谁?”
稻禾一愣。
“是啊!瞧你这样没大没小的。”
稻禾皱眉。
“他、他、他,是怎样?你是不会叫一声主人啊?”
稻禾咬牙。“我不是他的仆人。”
“呵,那你会是谁?情人吗?”
“妹妹,这个笑话好笑!呵呵呵……”
她们就一边拿稻禾当笑话,一边往屋里走去。一直躲在角落注意动静的大宝、二宝,赶紧跑出来看稻禾,问她有没有事。
稻禾阴着脸说:“你们出去玩。”见他们一愕,稻禾又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应付不了这种人的。”
“可是……”
“我可以沉住气,你们不行。”稻禾说:“难得有千金人家肯来拜访杭悦离,对杭悦离一定有好处,我们不可以扯他后腿。”
她其实隐约察觉得到,虽然杭悦离从不愿亲口说出来,但她知道他在朝上一定有困难,在同僚间难以立足。否则,为何身为一个官宦人家,却几乎没有应酬?
难得有人想来和他攀关系,她一定要替他好好把握。他们虽是他的负担,但他们也想帮助他!
此时,屋里传来叫声。“喂!怎没人奉茶啊?这是待客之道吗?”
稻禾握紧拳,叫:“这就来。”因为急,她不顾自己身体,赶紧跑进屋去。
一进屋,她的眼突然一暗,脚一空,还好她机灵,扶上柱子,没跌倒。
“啊!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我们渴了!”她们使唤起稻禾,就像使唤自家奴婢一样自然。
“这就给你们倒去。”稻禾顺口气,摸着墙,颤颤的往厨室摸去。众人见她这诡异笨拙的模样,纷纷举着团扇掩笑。
来到厨室,稻禾弄了很久,还不小心烫到自己的手腕,好不容易才弄出一壶茶来,端了出去。
茶壶刚搁下,小姐们又说:“不会替咱们倒啊?”
“呃,这……”稻禾有口难言。她怕自己这晕眩的症状,会把滚水倒到别人的大腿上。
“哼,乐丰侯养这奴仆做什么?连倒茶都不会。”又有人火上加油。
稻禾被这一激,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茶壶,就要往茶杯倒去……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不中用到,连提个重物都会出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稻禾身旁的官小姐发出惨叫。
稻禾被推了一把,瞬间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果然,她把热水倒到人家的大腿上了。
“对不起!我……”她上前去,想看看那人伤得怎么样。
“你故意的对不对!”那小姐发疯,一挥手,就赏了稻禾一巴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稻禾一惊,转头,看到杭悦离已回到家,亲眼目睹这一出闹剧。
她慌慌的说:“我、我不小心……”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插嘴。那小姐装可怜道:“乐丰侯!我们难得到你家作客,瞧你家奴仆怎么对人的?竟拿滚水烫人家的脚,你要帮我们评评理啊!”
稻禾紧张了,她们怎可这样乱说?
“不、不是的。杭悦离,我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稻禾,先不要讲这些。”杭悦离却打住她;不听她解释。他说:“你去叫大宝、二宝打水来。”
“我去打。”稻禾自告奋勇,毕竟这是她闯出来的祸。
“不准!我不是说过你不可以靠近水井吗?”杭悦离没有笑的脸,看起来很可怕。“快,去叫大宝、二宝。”
稻禾突然觉得脸颊好灼热。杭悦离这样盯着她看时,有没有发现她被这些女人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呢?她也很痛、很烫啊……
她低头。“嗯,我知道了。”
“您是王尚书的千金,王蓉小姐吧?”出门时,稻禾听到杭悦离用他那如春风般的声音,安慰那位被烫伤的小姐。“抱歉,发生这种事,我不知该怎么向您赔罪才好。”
那小姐一被安慰,更是不放过机会,尽情的呜呜噎噎。
稻禾咬着唇,撇过头。
杭悦离这算什么?被打的人是她,该哭的人应该是她……
但,她不会哭。她不想认输,不想对那小姐认输,也不想对杭悦离示弱。
她总觉得,如果为了这种事哭,就好像会被杭悦离知道……其实,她心里有多在乎他!
她才不稀罕他的安慰!
她深吸口气,忍住眼泪,赶紧去找大宝、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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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稻禾,向诸位致上歉意。”
平息纷闹后,杭悦离不但亲手为这些贵客奉茶、张罗茶点,甚至对她们深深地一鞠躬,每个动作都不马虎,以表示他由衷的歉意。
那些女人想得意地笑,却又得装着受委屈的苦脸,哼哼哈哈地装客气。
“我们也不是想找她麻烦,只是她一壶热水就这样兜头淋下,我们实在是吓到了。”
“是啊是啊,幸好没伤得太严重,事情过了,也就算了。希望侯爷不要太责怪她……”
杭悦离笑得感激。“悦离感谢诸位小姐的宽宏大量。”
稻禾站在一旁,阴着脸。
她不懂这些小姐何以变脸变得如此快?在她面前个个凶得像要吃人的老虎,在杭悦离面前却又乖巧得像只小白兔。
她更不懂,杭悦离为什么要这样轻声轻气地道歉?做错事的人是她,他干嘛这样向人低头?干嘛对她们那么好?
她这才知道,杭悦离不止对她,他对谁都很好……
他就是这样博爱的好人。他的好,从来就不独属于她。
她越想,脸色越闷,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站在一旁。而那些人谈得正热烈,也就忽略了角落里还有个人。
场面话说完,这些小姐开始说出今日前来拜访的目的。
“听说侯爷近日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啊是啊,我听我父亲说,您要……呃……”
“直说无妨。”杭悦离笑说:“诸位的消息没错,贬谪令已下,大概下旬月就要动身,前往穷州。”
大伙倒吸口气,紧接着唉唉叫,好像被贬到穷州的是她们自己。
稻禾也隐约听到什么,皱起眉,看向他们。
“穷州?那么远?侯爷是做错什么事?”
“唉呀呀,我们真为侯爷抱不平呀!”
“是啊,我听我爹爹说,侯爷您做的是好事,为了保护贫人的家,才对抗那些奸商的。这样就要把人外放到穷州?真是杀人不眨眼啊!”
一时间,屋子里全都是在为杭悦离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