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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进去看。”安秦将她紧紧搂住。

  “嗯。”她点头,靠在他怀里应声。“安秦,对不起--”

  他俯首,啄吻她的唇。“什么都别说,安蜜--”

  田安蜜无声颔首,也吻他,深深地吻,粉舌探进他嘴里。

  安分一天,来到图尼埃法尔历标示着“甜蜜欢腾美好日”的阴雨天。这天很诡谲,伤病患特别多,据说是难民车翻落河谷,有些人自行爬上河岸,拖着伤躯找医疗院所,更多骨折、昏迷的老老小小被人道组织闲车送来教士医院。

  入夜后,伤患的哀嚎声停下,安秦走出急诊大厅的治疗室,脱掉沾满血迹的衣服,洗了手,到值夜台落坐签文件。

  “安秦医师--”一个声音响起。

  安秦抬眸,扫视好不容易空荡下来的大厅。没有人,肯定是太疲累了,他抹把脸,继续签审文件。两个学生和安蜜还在巡房、安排床位让伤者休息,苏烨傍晚进了手术室,妲希雅当他助手。

  “安秦医师,可否占用你一点时间?”

  安秦昂首,沉吟一会儿,站起身。值夜台外确实有抹影子在移动,他走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何况战地用电、照明有管制,微灯瞎火很难瞧清那穿着一身黑的年轻人,他走到值夜台前,安秦沉眄他。他穿的不是军服,没有配戴可辨识身份的名牌徽章,但安秦一看即知他是军人。

  “有什么事?”安秦问。

  “应征司机。”年轻人说:“长者说安秦医师救了重要的人……你们没有司机,要将伤患运走--”

  安秦皱了一下眉。年轻人止住嗓音,转开身,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安秦坐下,继续签文件。坠谷者五十三名,死亡者尚无,伤重者……

  三十分钟,或者四十分钟过去,他啪地放下笔,离座走出值夜台,复踅回,抓起柜台上的闪光物。是车钥匙。走到门边,看见濛濛夜雨中,多了一辆运输车停在大门广场。

  安秦旋身迈步,奔跑起来。

  “安秦老师--”学生齐勒回急诊大厅正要进值夜台。

  “马上载运伤患往GL,动作快!”安秦下令。“第一批送过去后,多叫几个人把车都开过来……”至多三趟,一定要把整间医院的老弱妇孺伤病患全运过去。

  不到一个小时,警报声取代暗夜细雨呢喃,战斗机压着屋顶飞过,第一个轰炸声俨然就落在教士医院门外不远处。

  小孩老人都哭喊,女人尖叫不断,一车一车的伤病患被运走。

  GreenLine医疗所是禁武区,炸弹不会落到右岸,过了桥就安全了。

  安秦载着最后一车伤病患,跟着学生开的车。

  田安蜜就坐在那车里,他看见她殿后,身形就在车斗边。那车才上桥,天空两架战斗机交会,落下弹药,轰地炸断了桥。

  “安蜜!”他踩煞车,在车里大叫。烟尘散后,他看见那车在对岸急速开远了。他松了口气,掉转车头,得寻另一条路回安全的地方。

  战斗机狼嚎似的声响不断逼来,他沿着河开,有树林做遮挡,没多久闪红灯的国际人道团体救援车跟上他的车,虽不知是哪个医疗团,但他感谢他们,他们一台在前引路,一辆压后掩护。

  出了树林,战斗机屠杀似地下铁蛋。

  轰轰轰轰轰……轰隆隆--安秦没预料到自己运气这么背--那应该是最后一颗炸弹,就落在他车头前两公尺,他躲过无数次威胁,偏偏这下逃不过,剧响将整车老老少少往地狱般的暗空掀腾。

  一团团的烟吞噬各式哀嚎,有些人落地时,身体不是那么完整。后头驶来的车辆,不管活人、死人、残肢、尸块全捡上车,闪起救护警示灯,迅速回营,医疗团的营帐挤满了伤患。

  “暗夜一下来这么多伤患……”

  “听说叛军首领现身了,政府军发动夜袭,战役还在持续扩火,好几处难民营受波及,一定会有更多伤者送进来……”

  混乱中,医护人员剪开伤患衣物。“安、秦--”找到染血的识别证。“他的名字叫安秦,是无国界医疗团的医师--”

  “安秦?”有人不敢相信地大叫。“那个再生医学权威--”

  “这还能救吗?”急诊医师已在签结生命,尽管他还有一丝微弱气息,在这战乱地所有过于渺小的希望都得被放弃,即便是个再生医学权威,而且一大堆人等着救,他胸口渗血太快,止不住,手术会让他死得更快,徒劳且浪费有限的医疗资源。

  一批新的伤患进来了,哀嚎声乱糟糟,急诊床、担架、地板全是人,受伤的人。医师丢下了临死的,先救存活机率大的。

  安秦和一些伤重到发不出任何呼吸声音的人们躺在墙边,一名医师负责巡视这些死尸般的重伤患。

  医师帮安秦换了三次止血绷带,第四次仍迅速染红,湿凝成滴,哗淌若流,仿佛谁在为他哭泣,一地血泪。

  “安秦,撑着点……”

  他的意识模糊了,听不清谁在对他说话。

  “别死,安秦--”

  谁?在灿彩光芒中,谁对他发出召唤?

  “有人等着你,别死,安秦……”

  嗓音璀丽,叠幻琉璃道,他走在清清脆脆甜美里,左手花香,右手甘露,寻一个依归。

  是了。一个依归,这才是他最终的出征。

  HowIWishHowIWishYouWerehereWe’rejustWoLostSouisSwimminginafishbowl,yearafteryear

  RunningoverthesameoldfearsWishYouWerehere“AnddidyouexchangeaWalk-onpartintheWarforaleadroleinCage--”田安蜜坐在病床边,轻哼着歌,手拿湿毛巾擦拭安秦的臂膀。

  这个昏睡的英雄,把自己困在梦里半个月了,不知道是什么美梦让他这么流连忘返。

  “嘿,张开眼睛嘛--”她洗拧毛巾,换擦他的脸。

  “你不张开眼睛怎么看得见我,还有儿子呢--他很想我们……嗯--居之样医师说,下次聚会允许你迟到,但不允许缺席,再缺席,他就宰了你……”嗓音梗住,柔荑抹了抹美颜,她甜甜笑着,继续说:“外面下雪了,我不知道你的故乡这么冷呢,但,即使这么冷,我还是要吃冰淇淋,要吃插着花朵石榴糖的冰淇淋,你可别忘了,安秦--你可别忘了……”

  你可别忘了--

  嘿,安秦,你怎能让我最心爱的妹妹哭泣?连我都没让她哭过呢……你会不会太可恶了--

  嘿,安秦,你想学我当英雄,还早呢--

  嘿,你说你看不清楚窗里那名抱着幼儿的女子……你真是瞎了眼的北国禽兽!

  安秦眼皮跳动,忽地张开。青羽天花板,扶桑花吊灯,是居之样升师长领头做的改变。他说代表无国界和加汀岛的结合。

  安秦缓缓转头,看见那抹身影一寸一寸拉远,他沙哑地叫出:“安蜜--”

  田安蜜背着病床端水盆往盥洗间,陡然一颤,水盆落地,洒湿了脚和裙摆,她不在意,心头怦怦响地回身。

  “安蜜……”安秦费力地叫唤着她。

  很近的距离,她却用奔的,伏往床边,抓着他的手贴在颊畔,眼泪哗哗地掉。

  “别哭,安蜜。”他抚着她的脸。

  “我梦见你抱着一个孩子……你还唱(WishYouWereHere),但是我迟到了--之样、亚杰、阿莫、希德、卡诺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很大了,我如果不加快脚步,怎么可能实现那样的梦境--”

  “安秦、安秦……”她摇头坐直,拉出胸前的项链,打开相盒坠饰,让他看。

  “这是安逸,你的儿子。”

  安秦一愣,看着那小小的照片。“安逸……”呢喃着。

  “名字是海英取的,他说希望孩子人生安逸,不要像你这样出征到战场……”

  她柔抚他胸前厚厚的绷带。他差点死掉,差点被放弃,那天夜里,战火趋缓后,她和他的两个学生找遍教士医院一带所有的医疗团,最后在寇飞慈善医疗营的停尸帐找到他,他还有一口气,却被放在停尸帐,他的学生大骂寇飞是“coffin”医疗团。

  无国界透过多方管道派了专机专艇接他回荆棘海医治,保住了他一条命。

  “他们说师长近年不用随学员出队……”田安蜜说着。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神,转不开盯着相盒照片的眼睛,下意识地道:“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的儿子安逸!

  “我有写信给你--”

  一滴泪掉进相盒里,他握着相盒,抬眸看她湿湿的泪眸。

  田安蜜重复道。“我有写信给你。”

  安秦一顿,沉了口气,闭闭眸,将她拥进怀里。她小心地不敢乱动。他说:“对不起,是我没看。那时,学生在图尼埃法尔出了事,师长里,只有我一个单身没家累,我死了,不会有人是孤儿寡母,但我放不下你,我如果拆阅信,我一定会往加汀岛,临行前,我便把信都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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