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情种,而朕倒成了天字第一号的负心汉?”司空晨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瞪着天想了半晌,问道:“那你现在想怎样?要朕不收回泾川吗?”
“我知道陛下做不到。”
“若朕可以呢?”他突然改变了态度,“朕若是说,为了你,朕可以不要泾川了,你就不会再认为朕是无情之人了吧?”
聂青澜一愣,以她对司空晨的了解,她当然不信他会在一朝之内变成可以为情改变立场的人,稍稍想了想,她便想明白了。“陛下是想借此做为送给血月的大礼?以保我在血月的地位?”
司空晨的脸上蓦地涌上血红的颜色,他霍然起身,将桌椅碰得砰砰乱响,头也不回地撞开大门走了出去。
没有人再跟着走进来,直到门口静幽幽地出现了一道影子,伫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她。
她出神了好一阵,转过身,看清了那个人,不禁一笑,“你好像总在我身边,不论我何时抬头,总能看到你。”
李承毓优雅地回以笑容,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几时殿下一低头也能看到我,承毓就心满意足了。”
低头看见他?这是什么意思?聂青澜没有问。
他也没有问她和司空晨单独谈了些什么,或许他们刚才在堂内说的话,他在门口时已听到一部分,所以他无须询问。
但涉及到他的那些话,他若听了,又会做何想法呢?
司空晨脸色铁青负手而立,杨帆则惴惴不安地站在他身后。
“你在信中可没有和朕提过,聂将军如今竟然已倒向血月国的事。”他冷冷盯着他,“如今她竟敢为了血月不惜和朕翻脸,她从哪里生出这样的胆子?”
杨帆嗫嚅着,“有句话,微臣不知当不当讲。”
“讲。”
他壮着胆子道:“当初陛下让将军到血月来时,也许将军就已经变了心意。陛下……难道对您来说,把将军放在这么远的陌生国土,真的是件好事吗?要知道,这里有无数人对将军虎视眈眈,单是暗杀行动就层出不穷,但这对将军来说,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将军远离了陛下,在她心中可能已经认定陛下对她无情,她没了盼望,对陛下的效忠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坚定了。”
司空晨的眉心皱起,“你说是一句话,可你这番话岂只一句?”
“微臣有罪。”杨帆又低下头去。
沉默半晌,他却长叹一声,“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也许是朕对她太过自信。朕明白你的意思,青澜心中必然是怪朕没有娶她,但是朕也有朕的难处。她跟着朕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她对朕的心,朕又岂会不知?但她就像是朕驯服的一匹马儿,会乖乖听朕的指令行事,这一切只因她是朕的臣子。
“倘若她变成朕的枕边人,宫中妻,她还会像之前那样听话吗?寻常女人都难免有骄气,更何况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她?如果朕压制不住,到时该如何统辖这个国家?”
杨帆终于明白司空晨的心意。其实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他本应说给将军听,现在会说给自己这样一个外人听,显然他并不是想向自己解释什么,而是因为他已无法将这番话说给将军听,他只是太郁闷了,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
所以杨帆也不敢做任何的置评,思付一瞬后,他小心翼翼地说:“但是陛下,微臣想提醒您,将军毕竟是个女人,很容易凭感情用事。李丞相对将军一直呵护备至,将军显然已经动了心。之前血月内部曾经争论过,是否要为将军选择一位本朝人做为皇夫,以确保将军立足朝内的背景,倘若李丞相要争这个位置……”
司空晨的面部肌肉霎时僵硬,“李承毓有这个意思吗?”
“他若无意,就不会对将军如此关爱了。”扬帆答得明明白白。
他转过身,紧紧攥住拳头,眼前晃动的全是与聂青澜在司空朝时患难与共、彼此扶持的种种。十几年啊……难道会抵不过这几十天吗?!
良久,他以一种幽灵般的阴冷吐出话语,“杀了他吧。”极为简练的命令,无须明示,手下自然明白。
但杨帆颇为顾虑的是——“陛下,若是李丞相死了,将军在血月便更无立足之地了,现在只有他在力挺将军登上皇位,其它人……”
“她当不上女皇更好。”司空晨冷笑,“她都已经下决心要背叛朕了,朕让她登上皇位,岂不是在自找麻烦?但若现在让她回国,她又肯定不会回来,李承毓若死了,她便没有牵绊了。”
杨帆缓缓弯腰拱手,“微臣遵命。”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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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谈判陷入僵局,司空晨主动要求暂停一天,李承毓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门,只见聂青澜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似是等了他好一阵。
“殿下这是……”他讶异着。
“那日欠了你一笔,今日补上。”她微笑道,“这里有间广德茶楼还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李承毓望着她的笑靥,微微扬唇上挑,“好啊。”
“我其实只喜欢酒,不喜欢茶。”聂青澜看着李承毓优雅为她泡茶的动作,便知道他是茶中高手。“行军打仗时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酒囊抓起来胡乱地喝两口就好了,还能壮壮军威胆色。你以前在军中做什么?还有闲心泡茶喝?”
“我只是个随军的小小校尉,负责押运粮草而已。泡茶不是在军中学的,而是我娘喜欢,她亲手教的。”他将一个茶杯恭恭敬敬端到她面前。
她低头去看,茶杯是空的,便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道:“第一杯不是用来喝的,而是要请你闻一闻杯中茶香。这茶楼虽然不错,可惜器皿不好,上好茶具都在宫中,待回宫后,我再为你重新泡一次吧。”
“我是个粗人,你那样为我做才是暴殄天物,我也不懂得欣赏。”她笑着接过杯子闻了闻,“果然很香。”
李承毓慢声道:“选择茶具是很有讲究的,既要和手边的茶相匹配,也要和饮茶的人匹配,这就像是择选佳偶,不能随便路上抓来一个就送入洞房,对不对?”
聂毒澜粲然笑说:“你这个比喻有意思。”她捧着茶杯,细细看着他,他的动作非常专注,手势沉稳,眼神坚定,仿佛眼前最天大的事情就是为她泡茶。
“殿下今日叫我出来品茶,是有事要和我说吧?”他忽然开了口,却没有叫她的名字。
被一下子说中了心事,聂青澜苦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倘若司空晨明日再提泾川之事时,不再和血月争夺这块地方了,你会做何应对?”
他停下手,抬起头望向她,“他是为了你吗?”
她脸色微红,“不,你不必这样想。”
“事实就是如此。”他却很笃定。“泾川不大,他若送与血月,的确可以为你在臣民面前增添不少光彩,司空晨不是个做赔本买卖的人。”
见她有些尴尬,他便笑道:“但无论如何,他若真的这样说了,我还是要代血月的臣民谢谢他,也谢谢你。虽然他绝不可能白白送血月一块地方,后面必然还会有更多的要求。”
第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她望着杯中荡悠悠的茶水,轻叹地说:“几时人心也可以像茶水一样澄澈、一眼见底,该多好!”
“殿下就是像茶一样的女子。”李承毓浅笑道:“一眼便可以见底。”
聂青澜故意瞪他一眼,“所以我在你们眼中大概是个笨女人吧?和你们这些男人交手,我便总是吃亏。”
说完,两人相视看了一瞬,都不禁笑了起来。
彼此之间许久没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感觉,这缭绕于鼻端的茶香像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卸下人心上重重包裹的厚重铠甲。
待笑过了,聂青澜认真地说:“不与你说笑了,我是真心想为血月的百姓做点事。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我和我的部下杀了不少血月人,因此使得许多人妻离子散,我心中的愧疚,是一生一世也还不尽的。”
李承毓双眸闪亮,“殿下是真正想清楚了吗?若你心许血月,此生便是真正的血月人了。”
聂青澜望着他眼中那道明亮的光芒,缓缓点头,“我决定了的事情,便是矢志不移。”
李承毓忘形地站起身,“看来今日光是饮茶还不够,还应该有酒。”他回身去拉门,“掌柜的,有没有酒?”
聂青澜笑道:“哪有在茶楼中要酒的?这岂不是焚琴煮鹤,有失风雅了?”
但他心情激动,已顾不得这些,站在门边便大声说:“掌柜的,有酒的话送来一壶。”
茶楼很静,有个小伙计快速地跑上楼,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小酒壶,“客官,只有我们掌柜自己喝的这点米酒,只怕您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