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低机身的直升机上,有人透过扩音器以慵懒的语调说:“底下没用的罗兰小子,基于你是本家族最重要的继任者,所以整个罗兰家族出动来帮助你铲除薛尔顿,不过,条件是……”
“去你的死小舅!我都快变成蜂窝了,你竟然还有心情跟我谈条件?!”威廉躲过两颗流弹,手肘和膝盖硬是撞在泥地上,痛得他牙齿打颤。
“条件是,毁掉薛尔顿之后,你得回法国接受继任训练,假使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们即刻撤退。”
“去你的!”威廉朝天空扯开喉咙大骂。
“威廉……”
伊芙不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威廉连忙转头看去,却遍寻不着那个羸弱娇瘦的馨躯。才稍一没注意,她就能搞失踪,真是个超级麻烦的家伙!
“你在哪里?”威廉蹲踞于地,边鬼吼边将手边剩余的散弹全上膛,盘算起自己单枪匹马能存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少。
危险迫在眼睫,小舅偏要挑这种时候来乱闹,他又该死的弄丢了伊芙,他的运气到底能有多背!
“我……”
“快说你在哪里!”没耐心跟她干耗,指尖扣紧枪杆,他敏锐的邃眸梭巡着她的身影。
“不、不要过来……我中弹了……”
威廉闻言愣住。瞬间,一把步枪的粗管枪口冰冷指向他的后背,精确地瞄准他的心脏。
亚力克低沉的哑嗓在他耳后响起,笑得像头没有感情的禽兽,“一切都结束了,子弹穿透了她的膝盖骨,这下,她永远也走不出薛尔顿,就算要走,也只能用爬的……”
威廉的双眸倏地瞪大,心跳频率陡升,惊怒不已。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王八蛋!”他迸出一声爆吼。
须臾,伴随着亚力克的嘲笑与扣下扳机声,指着威廉心脏处的枪射出一颗响亮且足以致命的子弹。
在直升机门边俯瞰地面局势的狄海涅,眯起的眼在看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面色微诧,立即纵身跳下,拉开降落伞,狂风的呼啸声中隐约听见他难得动怒的咒骂。
摇摆的罂粟花海中,捂着鲜血不断泉涌而出的右膝,吃疼的努力爬起身的伊芙,就在惊险画面的左斜后方,抬头望去,她赫然见到威廉英挺俊美如画的侧脸,高耸的鼻梁和咬牙切齿的性感薄唇,以及他身后那把指着他的步枪。
狂肆的风在耳边呼啸,她惊恐的大眼中只见亚力克面露冷笑,不知朝威廉说了什么话,威廉气得几乎发狂,并呈现出不怕死的气魄愤怒地旋身,亚力克立刻拉开保险杆,接着,足以把人逼疯的枪声倏地响起。
伊芙掩住双耳,感觉膝窝的热血不断涌出,痛得足以麻痹所有感官知觉,但此时她最痛的却是心。
这一刻,她觉得世界像一幅静止的图画,尘嚣倏静。
如果可以,她愿意像王尔德书中的人物,用一支画笔把威廉绘入画中,然后让那幅画代替他衰老、死去。
如果可以……
暗夜如魅,星光灿烂,为终年缭绕着花香的薛尔顿记录下这一刻。
城毁,花焚。
足以炸毁一百多条街的强大火力不断地运输进来,源源不绝的精英分子不断进攻,直升机震动耳膜的声响不断盘旋于烟雾弥漫的夜空,罗兰人几乎已经拿下大半的薛尔顿,仅剩一些不肯撤离的老弱妇孺。
“起来。”
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拨开层叠的花瓣,搭在蜷起的僵冷娇小身躯上。
泛白的秀丽脸蛋浮起一层薄汗,汗是冷的,伊芙的身体也如冰块一般寒冷,握住冒血右膝的双掌几乎失去知觉,她闭紧双眸,拒绝外在的任何声响。
“威廉……”
那个老是带着自恋微笑的美少年,瘦削颀长的挺拔身躯,喜欢穿黑衣黑裤,追求她一点也弄不懂的奢华时尚,崇拜撒旦是他的兴趣,喜欢睡在“棺材”上,每日都幻想自己是世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王子。
俊美是无庸置疑,至于吸血鬼可就有商榷的余地了……
伊芙很想哭,可是眼泪好像凝结了,全梗在心底。
“我叫你起来!”
“走开……不要理我。”她哽咽着,眼角彷佛噙着泪,却又好似没有,遭受太大刺激的心神已涣散,完全无法聚焦。
“你想变成残废吗?”他担忧的吼声回荡在她耳畔。
“我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了……”就当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威廉也没被愚蠢的她害死。
“妈的!”一声粗鲁的咒骂响彻黑夜,几乎快压过直升机震耳的声响。“你真把我看得那么扁就对了,我说过,小舅办得到我也一样能,你最好给我看清楚!”
伊芙一愣,惶然地睁眸,顾不得膝伤,迅速扭头转身看去。
身侧,威廉正咬牙切齿不顾形象的怒瞪着她,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装破烂得像乞丐装,一点也不符合他向来对美感的要求,脸上有些伤痕,但无碍于俊貌,星光下,他白皙的脸庞像块温润的美玉,光滑得不可思议。
天啊,难道他真的是……不死的吸血鬼?
“威廉?”她忍痛蹙眉,撑起发软的身子,努力睁大浑圆的双瞳。
他扎实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然后从衣角撕下一条布条,替她绑紧右膝,按压止血。
蚀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离的魂魄立即归位,但她仍旧紧盯着他专注的英挺脸庞,然后发抖的手覆上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却骤然被他甩开。
“威廉?”她试探性轻唤。
他仍旧抿紧嘴沉默不语,双眉却越皱越紧。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烦地吼完,他捧起她苍白的小脸,俊容微侧三十度角,精准地覆上芙颜,焦躁的薄唇蛮横地吮吻惊诧微张的芳唇半晌,蕴含怒意的俊眸瞪视着她愣然的水眸,让她看清楚、摸清楚,确切地感觉他真实的存在。
伊芙含泪微笑,欣然接受这个很不礼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来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瘾。
晦暗的俊眸掠过她受伤的膝盖,恼怒的情绪刹那涨满胸口。要是换成小舅,肯定不会让她受伤……
暂且打住心中的自责,放开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将她打横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毕竟他在方才的混战中几乎筋疲力尽。
“狄威廉,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抢先一步替满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问,而且来势汹汹。
威廉暗叫一声不妙,赶紧换上一脸讨好谄媚的笑,转身面对凶恶的质问。
“小、小舅,真是劳你大驾,想不到最后还是让你出面……”
“狄、威、廉!”
“好啦。”迫于无奈,加上双手发软,他只得先把怀中虚弱的娇躯再度放回花丛中。
然后,威廉撕开身上破烂的窄版西装。一件轻薄的防弹背心正套在西装与衬衫之间,难怪,方才无论温度怎么升高,湿透的衬衫如何令人难受,就是不见他将西装脱下。
当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脸无辜的他,“信手拈来”就是一阵痛扁猛踹,彷佛痛殴这小子一顿是家常便饭外加娱乐消遣。没多久,拳脚酷刑还加入某个噙着冰冷微笑的蓝眸俊男,两人联手狠狠修理猛求饶的某人一顿。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弹衣,丢光罗兰人的脸!”
“喂、喂,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断送在这种鬼地方嘛……”
“罗兰人从不穿这种玩意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打脸!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几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丛上,枕着压碎的罂粟花瓣,嗅着来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独特香味,听着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惨叫声,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来是罂粟外加迷迭香……
轻飘飘的,是令人上瘾的迷幻感觉。
白色的罂粟,花语是遗忘,所以她要开始把从前的不愉快全部遗忘。
失去意识前,伊芙依稀嗅见那道熟悉的气味很快的接近,脚伤虽痛,但她被吻肿的唇却愉悦的轻扬。将脸蹭埋入弯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恋且心安地贴靠着,嗅着熟悉的香气,徐缓入梦。
第8章(1)
法国巴黎,传说中的罗兰总部里。
古典的建筑,据说已有一世纪的悠久历史,层叠相连的楼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风格,古典中带有个性,犹如中古世纪贵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砖瓦与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着希腊众女神浮雕的梁柱,象征此家族的支柱与权力倾向。
一曲萧邦的“送葬进行曲”在悬吊的水晶琉璃灯下流泄着,德国名琴贝兹斯坦八十八个黑白琴键,在修长的十指下谱出忧伤的曲调。嗯,琴声音乐性丰富且流畅,包准有演奏硕士的资格。
一名颓废的美少年直盯着窗外的白杨树,眉宇间阴郁躁闷,薄唇轻抿不语,裹在骚包黑色紧身裤下的长腿跷在另一头的钢琴盖上,单手支肘顶住秀气的下颚,彷佛抹了粉底的白皙肌肤润泽光滑,但深邃的眼窝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无法好眠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