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低应一声。
“我跟你说喔,这里风景很好呢,看着就忍不住要画下来。”她露出享受着微风的表情。
他没有兴趣。林想歌将手伸进口袋,取出钥匙。
在将钥匙插入锁孔时,他忽然停顿住。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他转头问道。
她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多久。”她并不是喜欢坐在门口,而是她没有这里的钥匙,无法进入。她到底等他等多久了?望着那本厚厚的写生簿,林想歌难以推测她坐在这里画了多少张图。
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等他回家,然后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他笑。
林想歌沉默地将门打开,她提起东西,跟在他后面进入。
“我今天去了镇中心,想找美术用品店,结果找到了喔。虽然小小一家,但东西都很齐全呢。”她向他报告她的今日行程。
他放下公事包。
“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你的房东?”在吃晚餐前,首先要解决这件事。
“有啊。”她点头。“我是去外面用公共电话打的。”
为什么要打公共电话?他没问这种细枝末节,仅道:
“对方说了什么?”他睇着她。
“房东先生说房子碰到台风就是这样啦,他现在人在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回来帮我弄。”她回答道。
那算什么?他皱眉。
“难道……你先缴了租金?”
她一副“哇!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嗯。一个月。”
原来如此。他明白房东的态度由何而来了。看那间房子的状态,应该本来就不是重要的房产,租出去之后也不必负责了。
“那你要怎么办?”
“我有睡袋啊,只是屋顶破个洞而已,没问题的。”她笑说。
根本不是什么“没问题”!
“睡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他逐渐有种所有关于她的事情都无法找到正常逻辑的感觉。
“对啊,睡袋。”她一点也无所谓地笑道:“师父以前要我去山上,我搭帐棚睡在田旁边,半夜还有超大的田鼠爬进来,只是屋顶破洞而已,没什么啦。”
她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林想歌无法理解。
“师父?”那是谁?
她莫名地望着他一会儿,才道:
“是我老板,给我工作的人。不过我都叫他师父的。”
“为什么去山上?”虽然不愿像个蠢人一样只会一直提问,但他真的不明白她讲的话。
“因为有工作啊。而且师父要我多去感觉,多去触碰。你必须去感受这广大的世界!”她忽然张开双手,很有活力地道,然后看着他,一脸笑意。“……像是这样子跟我说。”
林想歌完全……不想懂。
画家都是这样的?学艺术的都是这样的?他的三哥有位画家朋友,印象中似乎也是特立独行,但他跟那人不熟,当然也就不能拿来和郭凝纯比对。
为什么她不干脆离开这个城镇?即使睡破房子也要留下,是为了什么?为了他?他觉得如果自己问了,她一定又会给他乱七八糟的回答,所以他不打算问。
她望见他手里的东西,顺口道:
“你晚餐吃两个便当啊,原来你吃那么多。”她一脸的趣味。
虽然明明是买给她的,但被她发现了,却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拿着便当的手莫名僵硬;更令他烦恼的是,面前这个过于随意的小学同学。
似乎是对他的注视产生疑惑,郭凝纯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于是安慰道:
“怎么啦?食量大没关系,我有时候也会吃两个便当。”林想歌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放下装着便当的塑胶袋,然后转身走到角落的一个木柜,打开木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
然后将那把银色钥匙递到她面前,道:
“给你。”
“咦?”她还没有进入状况。
先不论郭凝纯是他从小学就认识的人,且她还是一个女孩子,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屋顶破洞的房子里铺睡袋睡觉。
他家的空房间可是一只手还数不完呢。
“……如果你不要太吵的话……就让你住。”
林想歌对她说道。
虽然他完全不想要如此,但也只能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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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鼻血事件后的第二个星期,郭凝纯终于再度跨进教室。
她很习惯教室里散发的那种陌生味道,很习惯那种没人记得她的状况,对于班上同学会关心她的事情,她没有一丝丝期待。
原本她就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即使她请了这么长的假,同学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只是知道她不来学校的这个消息而已。她明白那样的感觉,全班同学好像都遗忘了郭凝纯这个名字的存在。
她像平常那样笑笑地走进教室,总是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她每天都很准时地上学,不会太早,也不会迟到;成绩在班上算是普通,音乐和体育方面也没有比别人突出的地方。虽然未曾有过优秀的表现,又都是自己一个人,但她还是很喜欢来学校。
她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书包。
林想歌已经坐在隔壁。在她拉开椅子时,他听到声音,遂抬起头看着她。
那一瞬间,他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郭凝纯因此而呆住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回过神。
“副班长早安。”她向他打招呼,然后坐下。
他没有讲话。郭凝纯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又不想理她了?烦恼了几秒钟,就见到林想歌打开铅笔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糖果,摆在桌面上,然后用食指慢吞吞地推啊推,推过那条天上地下线。推到她面前。
他低声道:
“这个给你。”
包装纸是桃红色和白色的条纹,是牛奶糖啊。郭凝纯先是看着那颗糖果,然后抬起头看向他。
被那样注视着,林想歌似乎相当不自在,道:
“那是我生日时我妈妈买给我,让我送给同学的糖果,大家都有……你没来学校,帮你留的份。”
她沉默半晌,然后低声道:
“……副班长,我今天生日呢。”
他停顿了一下,问:
“是吗?”
“嗯。”她点头。座位是按照号码排的,号码是按照生日排的。他们两个的生日只差几天而已。
她看见林想歌稍微抿了下唇。
“我一直想跟你讲,你、你以后生病发烧要说。”就像是时光停留在流鼻血的那天完全没移动过,更像是他想说这句话已经等了整整一星期,终于能够讲出口;总之,他严肃地看着她的脸,这么对她说道。
郭凝纯闻言,却是愣愣地没有动作。她完全没料到居然有同学会关心她或在意她,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望着他,很久很久。
直到林想歌微红着脸撇开视线问:“干嘛?”她才像醒过来一般。
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空气盘旋在她和林想歌的肩膀之间。因为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她想要适应那种好像有点干干的感觉。
“早……早安。”她对他开口,每天上学都会问候的词语,这一刻却显得非常生涩。
“你刚说过了。”他很平凡无奇地应着。
“……欸,对啊。”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笨蛋。心里那种干干的感觉变了,变得软绵绵的,很舒服的样子。
她转眸看着自己的桌面,然后伸手摸了摸那颗糖果,将糖果握在掌心里。良久,她忽然道:
“副班长,你有好几个哥哥对不对?帮你送便当的是你哥哥,给你铅笔盒的也是你哥哥,你用的笔和书包……都是你哥哥用过的。”像是只讲给他一个人听,她看着他,用平铺直叙的语调缓缓说着。
闻言,林想歌有些困惑,就好像在说用兄长的东西并不可耻那般,他保护似地用手握住自动铅笔上的名字标签。
她收起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继续说:
“我……也有一个哥哥。这支笔,是我跟他要的。”她拿出自己的自动铅笔。
那支笔是银色的,没有任何图案或花纹,看起来就不是小学生会用的东西,是支大人用的笔。
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但是,现在她想讲给林想歌听。郭凝纯暗吸口气,轻轻慢慢地,不敢用力般地说道:
“我哥哥他生病了,常常要去医院看医生,只有放学以后,妈妈才能带我去看他。那一天,他差点死掉……所以……请假的这一个星期,我都在医院陪他。他已经不能上学了,以后都要住在医院里……”她垂眸看着手里的笔,道:“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
她抬头看向林想歌,他也正看着她。
然后,他对她说:
“……希望你哥哥好起来。”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淡普通不过的话,而且他的态度还冷冷的,但郭凝纯听见他这么说之后,眼眶却骤然涌上一片泪雾。在家里时,她不敢哭;在医院里,她也努力地在哥哥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是其实她好难过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