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话,我先去换衣服了。”见他只是瞅著她,也不吭声,她转身就走。
转身的瞬间,她额头前那大片浏海随著她转身的姿态扬开一道弯弧,他看著她走开的背影,嘴一张,想要唤住她,却又陡然闭上嘴唇。他喊她做什么?
是怎么搞的,从来不曾有哪个女人能在短短几小时内,这样牵动他的情绪,而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却让他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他是被地震震断哪根筋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冲过澡后,走到餐厅见到她时,他脑子里绕转的依旧是同样的问题。而当他恼著这些尚找不到解答的疑问时,却见她悠然地吃著早餐,看著报纸。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陈可航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洗好了?那快吃吧。”她指指他面前的那份早餐。
看著那两颗圆滚滚的胖包子,还有一份蛋饼和豆浆,他兴不起任何食欲,即使她刚刚说了包子好吃,他仍是不想动它。如果这时面前摆的是冒著白烟的清粥,配上几迭小菜,豆腐乳、荫瓜、菜脯蛋……才是人间美味。
“我不饿,你吃就好。”看了她一眼,他语声淡淡,转身要走。“我先到客厅等你。”
“我今天不坐你的车了。”她说著,然后看见他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面庞,浓眉一蹙。“为什么不搭我的车?”
“我今天下午没班啊,搭你的车不方便,这样中午我会没交通工具回来,所以我自己骑车过去就好。”她一面说,一面吃著包子,没看他。
“那你不能早点通知我,要让我跑这一趟?”她那怡然自得的神情让他有些恼火。他在曼丽那边想著不知道地震有没有影响到她,想不到她非但不在家,现在和他说话,还一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姿态?
“我打过你的手机,你没有接。”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后,又迅速低下眼帘,她的眼睛在发热,欲哭的冲动,她知道那是难过的反应。
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凶她?!他也不想想昨夜地震时,他人在哪里?她一个人躲在被窝害怕哭泣时,他搂著他的情妇吧?!她最后是逼不得已才打电话给心心,要心心来接她走。
他如果不想爱她没关系,但也犯不著用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口气。何况,她打过几次电话的,是他自己不接,她何错之有,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待她?!
闻言,他眉一蹙,神情怀疑地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
他轻推滑盖,萤幕亮起,看见有六通未接来电,他按了键询,未接的六通来自同一个他不认识的手机号码,他眉心间的折痕深了深,恍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
“0934-xxxxx,这是你的号码?”他不接不认识的号码,当这个号码在来电显示中出现时,他不在意地让手机响看,没去理会。
她点头,淡应了声表示回答。
他面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号码。”所以没接。
“嗯。”她应了声,仍旧垂眼看著报纸。
“确定不坐我的车?”他再问一次。
她摇头,抬脸淡笑著看他。“我骑车。”
他黑眸一眯,瞪著她的笑靥。片刻,他语声沉了沉。“你高兴就好!”随即像风似的转身离去。
她带笑的面容在他转身踏出餐厅那一刻,瞬间消逝,那双明莹的眸子慢慢有了水气。
不愉快了,他们已经开始不愉快了,都尚未享受到婚姻的甜蜜,他们已经先不愉快了,那么,她还能不能对这段婚姻存有希冀?
她很爱他,可是,她的爱情没有坚强到可以让她不受伤。正因为爱,深深地爱著他,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对她来说就显得更重要了。他一个责难的眼神,一个稍冷的语调,都会让她难受不已。
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说出来。她怕他知道她在乎他,她怕他会因此而误会她想要掌控他,于是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沉默的,爱著他。
然而,她却越发觉得,不管是想要爱一个人,或是想要和一个人相爱,原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第4章(2)
“你看你看,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地震得这么大,他也不会打通电话问问你有没有事?”
“你不要帮他说话啦,什么叫他不知道?噢,拜托,刚刚新阆报导震度有六点三级耶,是六点三不是三点六级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睡死了哦?”
“就算他不打给你好了,连你打给他,他也不接,这不就表示这男人很无情了吗?都还没当上院长,就已经这么无情,要真让他拿到院长的位置,他不就马上翻脸不认人?”
“可航,你不要再这样迷恋他了啦,他根本就不爱你。以前就不爱你,结了婚也不爱你,所以你更别指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之后,还会爱你!”
“什么日久生情在别人身上也许会发生,但在黎础渊身上根本不可能!”
“你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这场婚姻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跳板,是个可以让他得到地位的工具,你怎么还这么盲目,相信他会给你爱情?!”
“可航,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想想看你为他付出了多少,但他给了你什么?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你要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可航,我明明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兴趣在美发设计,你怎么不考虑回去做这个工作?”
“你因为他念医学系,就勉强自己去念护理系。好,现在真让你跟在他身边做事了,那又如何?他会感激你吗?”
“人要为自己而活,不要为了别人而活。想想你爸和你妈,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每个晚上都等不到老公回家,他们会多为你担心啊?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天,你和黎础渊的情况一定会被大家知道的。”
“这样吧,可航,我两个月后有一场发表会,模特儿的发型设计就交给你负责如何?你来试试看,也许你会因此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标,而不是汲汲营营于一份爱呀!你何必为了那种男人,连自己的兴趣都要放弃呢?那个冷静沉稳,做事有条理的陈可航跑去哪了?”
可航、可航、可航……昨夜与心心促膝长谈,她不断喊著自己的名字,语重心长的。
因为一个地震、一场停电,她麻烦了好友;因为嫁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让好友为她如此担忧。她是不是该认真思考接下来的生活了?
抬眼看著对面号志灯号的秒数显示,她跟著前头的骑士,重新催动了油门。
她一直都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能不倚赖谁,就不倚赖谁,能靠自己,就靠自己。但现在为了黎础渊,她已让自己的死党如此担心,她难道还要等著见父母为她烦恼吗?
她不能再这样傻傻等著他来爱她,她不能再被他影响自己的人生,她应该把生活重心转移。
对,就如心心所说的,她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做的事,不能一直等待著他来爱她。
加入心心的设计团队吗?好像也挺不赖的,人生总要多方尝试,也许她会在这过程中,找到什么乐趣,或是成就感。
打了方向灯,陈可航把机车骑上医院外的骑楼,停妥机车后,拿下安全帽,她甩了用头,那头俏丽短发舞动出弯弧,活力十足的。
她看著后照镜中的自己,片刻,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她对自己笑了笑,充满信心的小声道:“陈可航,加油。”
然后她拿著包包,精神抖擞地踏进康生大门。
她觉得,黎础渊好像在整她?
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才处处找碴?还是她早上不搭他的车,他白跑了一趟,所以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对?
明明已经中午,门诊休诊了,出去吃饭的出去了,叫便当的也都聚在一起吃便当了,他还独独要留下她,叫她整理那些病历。
早上她轮到问诊处去工作,她不管在病历上写了什么,没多久,跟他诊的同事就会拿著病历出来,说她写的症状和黎医师看诊的症状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可能不一样?明明是患者对她说了什么症状,她便详细列在病历上,哪里不一样了?
像手中这份,她记得患者说要改吃药,他却说纪录少一样外用药膏。她记得很清楚,患者没说要使用药膏的……
“还有这份,你写了什么?字这么潦草,你以为我看得懂?”她还在想著,他就出现她身后,把另一份病历丢在她面前。
“至于这个,你有没有看仔细?她距离上次的抹片检,已经隔了一年三个月了,为什么设有要她填资料,顺便在今天也做个检?”黎础渊又丢了一份病历在她面前。
她瞪著那份病历。是这样子做事的吗?如果她开口建议该做检查,但病人不愿意,她能强迫人家一定得做吗?她记得她问过患者,但患者说下次再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