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是我命中没这福份。」
尚义人看著俊挺的新堂修,心中感叹,若是他儿子还活著,总有一天也能像眼前的这个青年一样,独当一面,意气风发吧。
「唉,没想到我尚义人活到这把年纪,还要受后继无人之苦。」话中之苦,令人闻之鼻酸。
「节哀顺变,爸。」新堂修口头说著,全副精神却像警犬般,寒毛竖起,警戒的像是在担心什麽。
一直沉默不语,就算是听到女儿受枪伤也面无表情的梵泰却在此时开口,「帮主,您并非后继无人。」
「什麽意思?」尚义人不懂,他转头看著梵泰。
梵泰老谋深算的眼在此时格外阴险,他缓缓说:「如果帮主不健忘,应该记得二十多年前,在龙帮大宅帮佣的一个女人,她叫林伶。」
尚义人的眼迷惑起来,那时,梵泰还不是龙帮的人啊。「你怎麽……」
「她是我死去多年的妻子,嫁给我时,已经怀有身孕。」藏在梵泰恭敬的举止言语下的精锐目光越来越明显,「这件事,已逝的帮主夫人知道,少爷、小姐也知道,但是他们要求我,不能让您知道。」
刹然,尚义人的眼瞪大,嘴巴因惊讶而微微张著。
「林伶生下的孩子,就是梵伶。」底牌掀开,梵泰多年的苦心经营,眼看成果丰硕。
这是天大的冲击,就像平空投下一个原子弹一般骇人。
久久,尚义人不能言语。
新堂修的眉头打了好几个摺,他眯起眼,锐利的看著梵泰,「梵军师,你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是否会让人误会您别有所图呢?」
梵泰只是扬起唇角,并不害怕新堂修威胁的言语。「这种事是无法作假的,如果帮主不信,可以检验DNA。」
梵泰的眼光太有自信了,尚义人心中最後的一丝存疑都消失了。
「她……我是说梵伶,她知道吗?」尚义人不安的问。
「不,我没告诉她。」梵泰说出一个让尚义人心安的答案。
尚义人觉得愧疚,如果梵伶真是他女儿,那他就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新堂修看著眼前的局势,渐渐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麽,这是一个陷阱,天大的陷阱,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挽回。
梵伶是尚义人的女儿,这件事他在一开始就知道了,却没料到会演变成如今的场面。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下一刻,尚义人会对他提出什麽要求。
「女婿,我有个不情之请。」在新堂修已然僵硬的面容下,尚义人很诚恳的拉下脸说:「既然云儿已死,梵伶又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割爱,将她还给龙帮,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了。」
这才是一切行动的目的,把梵伶从他身边夺走。
新堂修终于懂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失去梵伶。
第九章
在尚义人和梵泰来日本的第二天,梵伶醒了。
惊人的意志力让她康复的比平常人快,就连医生也讶异不已。
躺在病床上的梵伶脸色苍白如纸,不只是因为开刀后伤口的疼痛,一个钟头前,她获知了一个本世纪最不可思议的秘密。
「梵伶,跟我回龙帮,好吗?」尚义人站在她的枕边,用一种慈父般的口气说著。
下意识的,她寻求梵泰的目光。
「这是你天大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帮……呃,我是指你的父亲。」
梵泰急促的反应让她失望。
「让我想想吧。」她虚弱而疲乏的回答。
现实揭穿了,心中所有的疑惑反而迎刃而解。
这就是梵泰为什麽从不疼宠她的原因,她只是梵泰手中的棋子。
她是所有人的棋子,在她一出生时就注定了,就算她想要选择自己的未来,命运还是不放过她。
好累,好想逃。她将梵泰和尚义人请出病房。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她立刻喊道:「我谁都不想见,请出去。」
来者依旧推开门,走了进来。
「连我也不想见吗?」新堂修神采奕奕的出现,脸上带著一朵俊美的笑容,「送给你」背在身后的手献上一束紫色海芋。
捧著美丽的花束,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脑中的理智让她不得不推敲一些事情,并不想破坏这宁静的气息,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我的身世……你知道了吧?」抿著唇,握著手上的花束,她缓缓的问。
新堂修带著笑,点点头。
「你早就知道,还是刚刚才知道?」她压抑著心中恐惧的答案,微微颤抖的唇说出。
他的笑容不变,眼神却转为了然,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有如此一问。「我在见到你之前,就知道你是尚义人的女儿。」
答案揭晓。
梵伶的手剧烈的颤抖,松开手中的花束,纯洁的海芋落入尘地。
她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尖锐的,不可遏止的。
「梵伶.……」新堂修敛起笑容,他伸出手想碰触她。
梵伶却大幅度的向后缩,对著他大吼,「别碰我!」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我的名字是梅,请不要搞错,主子。」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从没向任何人低头,新堂修第一次想开口道歉,但有用吗?
「你误会了,我……」他急於解释,这也是狂妄一世的他从没做过的事。
误会?
怎麽可能,他要她,理由再简单也不过。
「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我也是筹码吗?我的感情也是筹码吗?」梵伶激动的叫著,「你好厉害,所有的事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月神会的人是破坏不了你跟龙帮的关系的,因为还有我,是不是?」
无意地,眼泪夺眶而出。
梵伶觉得自己像是作了一个好美的梦,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利用和欺骗。
「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新堂修低声下气,声音带著压抑情绪的悲苦。
她的眼泪让他心疼,坚强如她,却在他面前落泪。
一切真的太迟了吗?
「龙帮成为你的囊中之物,很得意吧。」泪珠无声跌落,梵伶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我承诺你,我会忠心耿耿的,我会的。」
「梵伶!」他喊著她,重重地看著她,扑向前,不管她的剧烈挣扎,双手握住她的肩头,「我没有想过要利用你的身份,我对你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这个,要我怎麽说你才会懂!」
懂?
她从没懂过他,自私如他,飘忽如他,她又怎麽能懂他?
「我什麽都不用懂,我只需听命行事。」她别过脸,不想看到那双会让自己心情悸动的眼。
这番话刺痛了他,也刺痛了她自己。
「梵伶……」新堂修低头,额头抵著她,挫败的低唤,「原谅我,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请你相信我,我只剩下你了。」
这是新堂修第一次这麽害怕失去,失去一个人的温暖。
他可以用微笑敷衍欺瞒所有的人,伪装自己的情绪,却无法再用微笑虚应这份感情,在他自己还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她。
爱上这麽一个安静却又坚强的所在。
「你没错,一点也没错。」梵伶忍著不回头看他,闭了闭眼,让泪水朦胧视线,「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也许他的心中真的为她留了一个位子,但是,却不是她最想要的地方。
回不去那个无欲无求的自已,她有奢念,有期望,无法满足于他小小的给予。
「别离开我,别走,我求你。」新堂修已经别无他法,他舍弃所有的骄傲求她。
浅浅吻住她乾涩的唇,却在也尝不到甜蜜的滋味。
苦涩。
「留下来,我可以吗?」推开他,梵伶不得不点出现实的无奈。
「只要你愿意,我会用尽一切方法。」他会不择手段挽留她。
决绝的说法,却只让梵伶伤得更深。
「那么你要怎麽跟龙帮交代呢?」梵伶酸涩的说:「别否认藉著龙帮的关系,你获得了台湾政商界的支持,如果现在我不回龙帮,你布下的线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新堂修已经顾不了这许多。
「我只要你,其他的我都不管。」任性的,新堂修出现小孩子玩具被抢时可笑的意气。
「月神会的人就等著你自毁长城,你甘愿吗?」就算他能,她的理智也不能,「等到龙帮成为月神会的友邦,一切就来不及了。」
失去永夜,失去龙帮,新堂修整倒月神会的那天,遥遥无期了。
「我……」新堂修说不出话了。
她太了解他,了解的程度出乎他的想像。
「主子,我是你的棋子,让我帮你达成心愿吧。」梵伶回应他的是他们最初的约定。
她苦笑著,替他下了决定。
洁瑀,你错了。
爱情的确使许多事情改变,她变得软弱,变得情绪化,她坦承的面对自己,却换来真实的伤害。
爱上他,比作他的仆人更为痛苦。
「我知道该怎麽做,我会马上回台湾,无条件支持你的计划,放心好了。」
在新堂修苦苦的祈求下,她说出最绝望的告别。
也许离开了日本,她就可以做回原本的自己,以单纯侍从的身份为他,不再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