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乐睇的离职全面弃守,发出一声低喊,投入贝一苇的怀中。
贝一苇紧抱住乐睇,紧的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他含着如释重负的笑,在心中默默起誓——这失而复得的宝贝,他要珍爱一辈子,永远也不要放手。
***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五,是贝家的“家庭日”。
在这一天的晚上,贝家的成员们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撇到一边,乖乖回家吃团圆饭。
这一天的晚餐时分,贝家人围着圆形餐座而坐,贝家的四个孩子——君颐、怡文、露琪、一苇,按照年龄大小,坐在他们从小到大不变的位置上,而贝家的三女婿韩兆堂,则坐在娇妻露琪的对面、贝一苇与贝家的大家长贝德威之间。
坐在首座的贝德威,他的眉心微蹙,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困扰,他的视线在大女儿君颐和二女儿怡文之间游移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唉~~”
“爸,怎么了?”一旁的韩兆堂关切的问。
贝露琪抿着唇笑,“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
所谓的“老毛病”,倒不如说是贝德威的“宿愿”——
自从老婆过世后,他将生活重心全放在儿女身上,一心巴望着他们能有个好归宿、好姻缘,这样他对老婆才能交代。
不过到目前为止,只有老三露琪如愿出阁,令他稍感安慰,老大、老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她们两人都已逼近三十大关!
“我说,君颐啊……”
来了!贝家长女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第N度成为标靶。
“什么事,爸爸?”
“女孩子对工作有热忱是很好,可是再过两个月,你就满三十了那……”
“三十岁有什么不好?”
“这个……女人过了三十,选择性会变少。”
超自信的贝君颐丝毫不以为意的说:“爸,你别操多余的心,你女儿我行情还是很好的。”
贝德威一时语塞。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年龄二十九岁又十个月的贝君颐,打小就是美人胎,小时候是小美人,长大后理所当然变成大美人,打从她上幼稚园起,追求者可是从来没有间断过。
“对呀!爸,你一点也不必为大姐担心!”怡文笑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们知不知道,最近雷家——”
“嘘、嘘~~~”贝怡文、贝露琪有志一同的嘘贝德威,就怕贝君颐听见“雷”这个字又要变脸。
“没关系,让爸爸说。”贝君颐放下刀叉,优雅地拿起高脚杯啜了一口气泡矿泉水,“爸,你说雷家怎么样?”
“雷氏夫妇很积极的帮雷明彦介绍相亲物件,听说最近明彦和某食品集团的二千金走得很近,两人常常一块去看画展、听音乐会,雷氏夫妇还告诉我说,看样子好事应该近了——”
“啪”的一声,伴随一阵玻璃破裂与惊呼声——是的,贝君颐再度把高脚杯掐断了。
“大姐……”怡文担心地问:“你的手有没有怎么样?”
“放心,我好得很!”其实贝君颐心里真正的想法是——雷明彦那家伙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见异思迁?!
“大姐,你真的没事吗?”露琪不放心的问。他总觉得大姐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看起来好可怕喔!
“哦呵呵呵~~我会有什么事?当然没事!雷明彦要跟谁交往是他的自由,大家不要再谈他了,吃饭吃饭!”
旁观一切的贝一苇,则是在心底默默叹气——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大姐才肯面对自己对雷明彦的感情?
贝德威本想利用雷明彦“刺激”大女儿,不过在君颐“发飙”后,德威不敢再提半句,只好转向二女儿下手。
“我说,怡文啊……爸爸有个老同学,他的儿子最近刚从美国念完硕士回来,你要不要——”
“不要。”贝怡文话没听完,就立刻拒绝。
“但是对方条件真的很好——”
“不要。”
“你真的不考虑——”
“不要。”怡文斩钉截铁地道:“反正不管我跟谁相亲都不会成功,所以我已经放弃了。”
呜……贝德威真想痛哭。
他只不过是希望女儿能有好的姻缘,这样又很过分吗?为什么事情偏偏不能如愿?
韩兆堂见岳父大人如此沮丧,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了,想了一想后说道:“爸,我带了一瓶上好的白兰地过来,不如我们一起喝吧?”
“好……”
说着,垮着双肩的贝德威就要和女婿一同离席。
一直没说话的贝一苇忽然开口——
“等一下。”
“一苇,怎么啦?”贝德威无精打采的问儿子。
“我有件事想要趁今天宣布。”
“什么事这么慎重?”贝君颐看出弟弟的表情不同于平常。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贝一苇脸上,害他不自在的干咳了下。
“我有喜欢的人了。”
沉默。
三秒钟过后,贝德威好像中了乐透一样跳起来。
“真的?是谁?”
“她叫裴乐睇,是诺夫斯基舞团的舞者。”提起乐睇,贝一苇的目光柔了。
“我知道她!”怡文忽然叫道:“她是最被看好的现代舞明日之星!”
“诺夫斯基舞团……是不是最近在台湾演出、并造成一阵现代舞风潮的舞团?”露琪问道。
“是的。”贝一苇带着笑意回答。
“难怪你这阵子天天往国家戏剧院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贝君颐揶揄弟弟。
“那位裴小姐这么优秀啊?”贝德威笑吟吟的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瑟林念书时认识的,也算是相识很久了,直到最近才开始正式交往。”
“这种好事怎么不早点讲?”贝德威乐得红光满面,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既然如此,找一天请那位裴小姐来我们家吃饭,大家认识认识啊!”
“好,我会转告她。”
“好,好极了!”心情很好的贝德威重新入席,并且拉开嗓门唤着,“王嫂,王嫂!”
“欸。”王嫂从厨房里走出来。
“先把桌上的碎玻璃清一清,再去拿瓶香槟过来,家里有好事不喝香槟庆祝怎么行?哈哈哈……”
***
罗曼、诺夫斯基舞团连续四场的演出,获得了热烈的回响,所有的电子、文字媒体都一窝蜂的报导这件文艺盛事,让舞团的知名度更上层楼。
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诺夫斯基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更难看。
除了乐睇。
第四场演出结束后,乐睇又被叫到休息室。
乐睇这几天的表演不管有多努力,诺夫斯基总是不满意,她下舞台后没有一天不挨骂,这次她已有心理准备,老师将她找去,肯定又有一顿好骂。
当她踏进休息室,乐睇愣了一下。
原以为会如往常只有自己和诺夫斯基,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一个人,那是在“爱”这台舞作里,担任“白色”一角候补舞者伊琳。
伊琳看见乐睇进来,紧张的对她点了点头,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全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休息室来。
诺夫斯基背对她们许久,始终不发一语。
就在她们快要因为那僵持到气氛而胃痛时,诺夫斯基终于打破沉默——
“明天是台北场次的最后一场,才明天开始,由伊琳取代乐睇的角色,台中和高雄的表演乐睇也不必随行。就这样,你们可以出去了。”
这表示……她被换角了!
“老师!”乐睇喊道。
诺夫斯基猛地转身,挑高了花白的眉。
“怎么?我说的话有哪一个字你听不懂的?”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虽然乐睇强自压抑,但愤怒与不服气仍写在她的脸上。
诺夫斯基看了伊琳一眼,以下巴朝门口一扬。
“是,老师。”伊琳带着既惊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退了出去,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其他团员宣布这个大好消息。
第7章(2)
休息室内,剩下乐睇与诺夫斯基对峙。
“理由,我在演出的第一天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是你一直没有听进去。”
“我遵照您的指示,极力揣摩您要的感觉,我做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诺夫斯基怒道:“过去你的舞蹈是‘融入’,现在的你只是在‘演出’!我的舞团要一个舞蹈演员做什么?你不如去百老汇跳舞算了!”
“但是我的跳法并没有改变啊!”她争辩着。
“对,但是你的心态却变了,这就是我把你换掉的理由!”
“老师……”
“你给我好好回想,从前的你是怎么诠释‘稚爱’的?如果想不出来,就再也别回舞团!我这里不需要一个半吊子的舞者,我的舞团也不养没用的人!”
说完,诺夫斯基怒不可遏的甩门离去。
像一道惊雷劈过,乐睇愕然呆立良久。
在她最荒废舞蹈的时候也不曾放弃她的诺夫斯基,在舞蹈事业上亦师亦父的诺夫斯基,第一次对她表现出如此痛切的失望。
这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尝到被全盘否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