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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

  “谁不是啊?”

  “鲁大广,你给大伙儿说清楚,当初你是不是拿了人家什么好处,才设了这个烂局要众人往里边跳?”

  鲁大广额面渗汗,黝脸胀成猪肝色,他猛挥双袖。“天地良心啊!说到底,咱也是受害者,那商家倒了,主事的逃之夭夭,咱想找对方替大伙儿讨公道,偏就没法子呀!”

  现场群情激愤得很,游岩秀却完全地置身事外。

  跟在斜后方的贴身护卫小范有些紧张地挪动脚步靠近,严阵以待,他游大爷仍然未置一词,丝毫没打算插手。

  突然间,像似没了兴致,他双袖懒懒地拂过衫袍,转身,举步就走。

  “秀爷!”、“秀爷,您、您上哪儿啊?”、“您怎么走了?今年的麦子您觉如何?‘太川行’能收不能收啊?”

  走不出五步,游岩秀身后的吵闹立止。

  地主老爷们连忙喊住他,又团团围将过来。

  聂员外急声道:“秀爷,您都专程来这一趟,表示‘丈棱坡’的麦子在您眼界里多少还构得上边,您明明挺在意的,不是?既是如此,就好心些吧,该说什么是什么,别故意刁着咱们几个!”

  话一出,四周陷入沈静。

  聂员外似也察觉自个儿说话急了、失了分寸,胸口突突乱跳,老脸随即胀红。

  “秀爷,我那个……不是……”

  “那个什么?不是什么?”游岩秀慢吞吞转过身,薄而水亮的唇徐缓一勾,该是颠倒众生的淡淡笑颜,却让在场的众人惊得倒抽一口寒气。

  不好!

  他不笑时,正经八百的模样冷峻得教人双膝打颤。

  他一笑,真真不得了,那股寒气能钻心入肺,让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得抖上三大回。

  环视众人,最后他目光落在聂员外的老脸上,继而道:“聂老怕是有些误会,我是带着妻小出游,到咱们游家位在来阳县的小别业住上几天,才顺道拨空逛一趟‘丈棱坡’,可不是专程来访。今年贵地的麦子确实不坏,但好东西并非只有‘丈棱坡’才有,凤仪县的‘十方屯’、华冠县的‘旱麻沟’所产的麦子亦属佳物,聂老要我好心些,倒真为难我了,这行里啊,谁人不知我游岩秀心眼最不好、最容易记仇?”

  略顿,他俊颚一扬,笑弯丽目。

  “我原想好好斟酌,跟来阳货栈的大小管事们商讨几番后,再作定夺,倘若聂老等不及了,非得此时此刻给您一个答覆,那我无妨的,我的答覆是——”

  “秀爷、秀爷,您慢慢斟酌!您别急、别介意!”

  游岩秀语调持平。“这‘丈棱坡’的货,‘太川行’不——”

  噗!啪!

  地主老爷们急得脸色发青、发白亦发红,倘若胆子够大,真要扑上去把游大爷那张嘴给捂实了。

  游岩秀心一狠,真要舍了“丈棱坡”这批麦子,但狠话才撂一半,一只蜷成像球状的“穿山甲”突然从密密麻麻的麦秆中滚将出来,直接撞上他的后脚跟。

  小动物有着一身蓝皮,肥得很!

  游岩秀垂首瞧清,细长柳眉高拧,瞪着那只小动物慢慢伸展开来。方头大耳,有手有足,这只“小穿山甲”一屁股坐在铺着麦秆和草屑的旱地上,大脸往上一抬,胖颊跟着晃动,似乎是因为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那道高大身影正背着光,让他一时看不清,“小穿山甲”只好揉揉眼再揉揉眼,终于看出那人模样,他嘴一咧,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他开心尖叫,但那男人没抱他,漂亮的杏仁核眼还凶凶地瞪人。

  无妨,“小穿山甲”倒像见过世面了,又或者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丝毫没把对方的恶脸放在眼里,他举高挤在小蓝袄里的肥短小臂,“咿咿呀呀”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十根嫩指拨琴般胡抓。

  那男人还是不抱他。

  没关系,“小穿山甲”化被动为主动,小屁一翘,向前蹭了两下,两手先拽住男人袍摆,然后抱着衫袍里的小腿肚摇摇晃晃站起来,还一面发出“嘿咻”、“咿喔”的喘气声,像多卖力似的。

  那男人依旧没抱他,但瞪人的眼睛里闪着光。

  “小穿山甲”根本站不稳,男人的长腿竟还慢腾腾往后一撤,导致那肥敦敦的小身子顿失依靠,晃了两下,“咚”一声又跌坐在柔软土地上。

  但,“小穿山甲”不屈又不挠,蹭过来又想抱那人腿肚。

  岂料,那男子衫袍底下的一条长腿突然踢出!

  那一脚,是很轻、很轻的一踢,只是把黏过来的小身子轻轻顶开,顶得小东西像不倒翁般在地上滚了半圈。

  “秀爷,够了!这娃儿只是要您抱,何必这么欺负人?”聂员外看不过去,反正“丈棱坡”与“太川行”之间的事九成九破局了,旁人不敢言,他来开骂!

  游岩秀淡淡扬睫,瞅了聂员外一眼,似笑非笑。

  “聂老是在替小犬出头吗?”

  “不敢!只是想告诉秀爷,当爹的会老,当儿子的会长大,您……您自个儿多琢磨,别老来才悔不当初!”聂员外此话一出,其他地主老爷更是噤若寒蝉、面如死灰,想补救都没辙。

  岂知……

  “咿呀……呵呵呵……”胖娃娃被亲爹顶开,没哭,反倒笑得垂涎,小屁蹭着、蹭着又似块牛皮糖黏将过来。

  游岩秀长脚一抬,再次顶了娃儿一下。

  然后,再一下。还来一下。追加一下。继续追加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那肉肉小身子像颗大球果乱滚,但滚来滚去皆不离他脚边。

  娃儿发出尖锐叫声,格格乱笑。

  有几次,他胖胖小手攀住了那只大靴子,可是大靴子一下子就溜走,于是就攀住、溜走、攀住、溜走、攀住了攀住了、唉唉唉,又溜走了……闹得小娃尖叫连连,兴奋得胖脸像吞了一大把朝天椒般红通通。

  游岩秀边踢着,徐慢道:“聂老说得极是,所以现下我年轻力壮,不趁此时多多欺负这孩子,将来我老了,可就欺负不动了。”

  “呃……这个……”聂员外瞠目结舌。是说,眼下究竟在演哪一出?这到底是“虐娃”呢?抑或“逗娃”?他都给搞混了。

  第1章(2)

  “秀爷……”

  此一时分,挟带麦香的秋风送来女子低柔一唤。

  众位地主老爷循声看向游岩秀身后,就见那娇小女子轻轻拨开一排排麦子往这儿走近,女子作少妇装扮,年岁好轻,丰腴的鹅蛋脸白里透红,五官秀气,眉眸间甚是宁稳。

  “原来孩子在秀爷这儿,我方才放他在田间玩,没留神,孩子就溜了。”禾良推高帽檐,揭了揭额角细汗,微喘着,那模样好似找娃儿找得当真辛苦。

  稍早抵达“丈棱坡”时,游岩秀有简单为她介绍这几位地主老爷,此时她走近,极自然地朝鲁大广、聂员外,以及其他爷儿们微笑颔首,彷佛全然感受不到现场的古怪氛围。

  游岩秀神情有些怪异,然极快便已沉定。

  他终于弯身捞起小娃娃,禾良上前顺势接了过来,温声问:“是不是打扰到秀爷和几位爷的谈话了?”

  几双眼全尴尬地盯着游岩秀瞧,想要他尽快给个明确答覆,又怕逼急了,落得一拍两散,什么都没得商量。话说回来,小娃儿和这位年轻的游家主母出现得很是时候,这一搅弄,紧绷感陡缓。

  “没有。”游大爷嗓音微冷。

  “那就好。”禾良笑了笑,捻掉孩子头上、身上的干草屑,忽而记起什么似的,徐声又道:“对了,今早离开咱们货栈时,那儿的吕管事托我提醒秀爷,午后得再回货栈一趟。秀爷要他把‘太川行’在来阳县的几位大小管事们全召齐,说是有要事商议,秀爷没忘吧?”

  男人漂亮的杏仁核眼微缩,瞳底掠过深思的薄光。

  “没忘。”

  “那就好。”娃儿趴在禾良肩头啃着,口水全沾上了,她不以为意,仅轻轻抚着孩子的背。

  “该走了。”游岩秀道。

  “嗯。”

  “秀爷,那……那麦子的事……”鲁大广结结巴巴喊住他们夫妻俩。

  禾良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她家的爷则侧过俊脸,冷笑一声。

  “你是真要我现在给答覆吗?”

  “没有、没有!您跟底下的大小管事慢慢谈、慢慢谈!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急!”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

  这位游家大爷实在逼不得,软硬皆不吃,就连对自个儿的妻小都冷冷淡淡的,嗅不出多少温情,所以……只能等了,多少还有点盼头吧?

  上马车之前,禾良找到那位瘦黑的大娘,将藤帽归还。

  今早从“太川行”的来阳货栈出发,来到位于郊外的“丈棱坡”时,禾良与孩子以及银屏丫头一块儿乘坐马车,游岩秀与小范则骑马,随行的除马夫外,尚有四位长期与“太川行”合作的武师。

  一小队人马甫进来阳县城,按游岩秀的指示,禾良所乘坐的马车便在武师们的护卫下,一路被拉回游家别业,他大爷则快马赶往货栈,身为贴身护卫的小范自然也策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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