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前,扬满善又说:「还有,妳绝不会让我丢脸。不要再让我从妳口中听到这种话。」
扬满善先下车,来到兔兔这边的车门,开了门,他拉她下车,像押犯人一样揣着她走向宜国堂的大府门。
他们被安排在八人座的席位上,那席位靠主席很近,可见主人有多重视这一桌的宾客。
兔兔一坐下,就屏息。
她……她现在,可是坐在那尊贵的三大武侯面前啊——扬满善不算。
她从来没想过,那无形的压力会那么大。
席间,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刚到时,她也只看到他们互相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坐在扬满善右边的,她听到别的客人叫他贵都堂,原来他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涛澜侯。面对别人,他的笑都是假假的,可她发现,只要他同他身边的女孩说话,就会变得好温柔、好开心。他叫那个女孩蔚蔚。
她看着他细心地帮蔚蔚剥着炒果核的粗皮,剥得干干净净,才亲手喂到她的嘴里。蔚蔚很害羞,可还是吃了。
兔兔看呆了。
她再往涛澜侯的身边看去,她愣住了,痴痴地看着那人青色的眸子。她听人说过,只要看到一双美丽却冷漠的青色瞳子,那人准是清穆侯无疑。
兔兔忍不住一直看着。
清穆侯发现她的视线,也迎了上去,可淡漠的脸、冰冷的眼却让人误以为他正不悦地瞪人。兔兔一惊,缩了一下。
忽然,扬满善拍桌,吓了她一跳。
「你瞪人干嘛?」扬满善质问裕子夫。
兔兔一愣,原来扬满善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动静,知道她被那冷漠的人吓到了。
裕子夫泠冷地说:「我没瞪人。」
他身边妻子模样的女子也赶紧陪笑道:「侯爷误会了,子夫没有那个意思。」
兔兔也赶紧拉住他。「阿善,你干嘛乱发脾气啦?是我先看人家的……」
「看一下又怎样,需要瞪人吗?」瞪的还是他家的兔兔?!
「他的眼睛长得就是这样。」一旁的贵媛安笑意浅浅地说:「若是扬横班瞪起人,相信那人定会问您为何要杀他。」
「你──」好哇,连这阴阳怪气的家伙都要消遣他。
「好了、好了……」另一个男人赶紧站起来,笑呵呵地拍拍扬满善的肩,说:「扬兄别这样,好端端的喜气场面,别发脾气,不然您身旁的小姑娘会担心的。」
扬满善被这么一提醒,低头看看抱着他的手的兔兔满脸焦急,这才气消,闷闷不乐的坐下。
兔兔松口气,向那男人点头,他也笑意盈盈地回礼。他的笑和那涛澜侯的不一样,看他笑,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她也想起他是谁了,是乐丰侯,名叫杭悦离,不过他近来的官运不佳,听说最近又被贬到偏远的州县了,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在大场合上看到他。扬满善总说别和他靠太近,否则他身上的晦气会搞得你一生一世都倒霉。不过兔兔觉得扬满善乱说,一个倒霉的人怎么会露出这么和善、与世无争的笑容呢?
经过这一次骚动,兔兔紧紧地偎着扬满善,想要牵制住他。
她悄声地对他说:「你刚刚很丢脸,你知不知道?」竟然不会看场合发脾气。
「马的,我为妳出气……」
「我很感激,但你真的很像乡下来的大老粗……」
「妳吃里扒外啊!」
扬满善越说越大声,除非这桌人都聋了,才会听不到。兔兔羞得都想要钻进地洞里了。
忽然,有人叫住了扬满善。
扬满善与兔兔回头一看,是个已喝得醉醺醺的文官,大概是方才谈成什么升官交易,所以看起来乐不可支。
「唷,扬横班,瞧瞧您今天带了谁来啊?」
扬满善嗤了一声,算打了招呼,便不理这酒疯子,专心地吃菜。他边吃边夹给兔兔,还说:「这、这、这,都好吃,妳快吃,回家做给我吃。」
那文官却不打退堂鼓,壮着酒胆,又靠近了兔兔几分,色瞇瞇的眼放肆的打量着她。
「扬横班,你从哪家妓馆找来的伴儿?看这生嫩的样子,还是个清倌儿吧?这样出一趟局要多少钱啊?下回轮我吧!」
兔兔听得脸色一阵青白,在座的女宾也都很尴尬。
忽地,一阵「啪」的声音传来。兔兔一愕,低头一看,发现扬满善手上的筷子断掉了。
惨了!
她忘了自己的难堪,整个人紧紧攀住扬满善蠢蠢欲动的手臂,以防他乱来。
「扬横班,别藏私啊,快跟咱们分享吧!」那酒鬼还不要命的催促。
兔兔可以感觉到,扬满善的手一直在抽动,如果她不抓住他,他可能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说嘛──」酒疯子还是自找死路般的说个没完。
扬满善深吸了口气,扭头大吼:「你这狗东西,想上我妻子吗?!」
耶?兔兔歪了嘴。
扬满善挣开兔兔,张着手臂,一把将小小的她拥在怀里,继续吼:「看清楚!她是我扬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张贱嘴敢再悔辱她,我拿你去喂鱼!」
在场的黑人都笑了,连不会笑的裕子夫都斜着嘴角,呵了一声。
而兔兔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她想笑,她是真的想笑,可是她不敢,她怕一笑出来,就会被别人看到,她是因满满的幸福而偷笑的。
妻子……他说她是他的妻子耶……
那酒疯子被这么一吼,好像回复了些理智,有了理智之后,也才发现扬满善竟然当着众人面前,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竟又哼笑:「扬横班,您真是爱说笑。您们这桌尊贵的大武侯,婚丧喜庆会不让全穰原城都知晓吗?这样太有失您的身分了吧?我们大伙可没听说过您府上有办过喜事啊!」
天啊,这酒鬼怎还不放过他们?兔兔心里哀哀叫。是不是扬满善和这家伙结怨太深,他平常不敢多吭一声,只好藉酒发疯?
扬满善则是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酒鬼趁扬满善不备,竟又向兔兔靠了过去,直接问她:「嘿,夫人,那敢问您是哪家千金?父母是谁?官品、官衔都报上来吧……」
「我……呃……我……」兔兔紧紧地握着手。
妳,以后不准再自贬身价。
忽然,她想起扬满善的话。
马的,妳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妳靠外头的人吃饭啊?妳靠我吃饭才对。我说的才是王道,听我的准没错。谁才是妳主人啊!真是的。
扬满善就是因为不觉得她丢脸,才会带她来这种大场合的。
她为何不能自己抬头挺胸呢?
于是,兔兔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我没有父母。」
那疯子啊了一声。
一直在想办法替她掩护的扬满善也呆住了。他一直很担心兔兔会因为这疯子的问话而受伤,结果没有?
兔兔又说:「我也不是哪家千金,我是个孤女。就这样。」
那酒鬼静了半驹,席间也静了半吶。
忽然,酒鬼爆出了震天大笑。笑、笑、一直笑,笑到岔了气。
扬满善泠冷地问:「你笑啥?」
酒鬼边说边笑:「笑你扬横班也有这么一天,要用钱来买妻子……哈哈……也对、也对,否则依扬横班这般恐怖的脾气,谁会嫁给你呢?」
兔兔真是被羞辱到快不能呼吸了。
他……他以为她是因为钱才留在扬满善身边的吗?
她多想告诉他,即使扬满善一无所有,她也很乐意嫁给他的!
可她还来不及反驳,突然,身旁刷地一声,高大的身影像熊一样立了起来——
一个巴掌,猛地呼了过去。
哇啊一声,众人只见那酒鬼飞得老远、老远……
席间一阵安静。
之后众人才清醒,哗啦哗啦地吵着过去看那酒鬼是死是活。
兔兔则低着头,赶紧把又要冲上去补踹一脚的扬满善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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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兔兔训着扬满善。
「你干嘛出手打人?!」她没好气地说:「还好今天你官品比他高,否则他要找人抓你怎么办?」
「他那张贱嘴我不该打吗?」扬满善骂着:「我现在才想起他是谁,这家伙平常畏畏缩缩的,被我吼得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平时没胆反抗,现在好了,喝了酒什么都敢说,那就冲着我说就好,干嘛扯到妳?!」
兔兔看着他。
原来是因为她。因为那个人悔辱了她、让她难看,他才打人的。
她呵呵地笑。
扬满善皱眉。「妳笑啥?笑得阴阳怪气的。」
「虽然还是觉得打人不对,不过……」她戳戳扬满善的肩窝。「打得好。」
扬满善嗤了一声。「那刚刚妳还训我训得义正词严。」
「好啦,别气了。」她握上他的大手,笑脸盈盈。「谢谢你。」
扬满善一怔,痴痴地看着外头的灯火照映在兔兔的脸上。
他发现,她的脸通红得……好、好可爱。
他咽了口口水,用力地咳了几声,赶紧将脸转开,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