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妳搞什么!」竟然拿喂狗的饭给他吃?!
「耶?大爷不是说要吃『剩饭』吗?剩饭拿来啦!快吃啊!」兔兔面目狰狞地说。
「妳这是对主子的态度──」真是火大!他那么在乎她,她竟然拿喂狗的饭整他?
「你这主子也没主子的样儿,主子既然要当榜样,就要准时回来吃饭。」兔兔插着腰,指着桌上的菜又骂:「你瞧,菜都冷了,天那么冷,你要吃冷菜吗?我又要去热一回,很累耶!而且热过的菜都不好吃了。」
「我、我是因为工作,耽误了……」听她这么说,扬满善竟吞吐了。原来,她担心他吃到冷菜、闹肚子疼啊?
他的心有点暖暖的。
「工作?呵,是工作吗?」兔兔冷笑,拉起他的右手,嗅了嗅。「我告诉你,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是蔷薇露的香味,还是樟篷大街上的香妃号卖的。」
「什么?」天,她连哪一家的蔷薇露都知道?
「而且这家的香露很贵,只有知名的妓馆才用得起。」
「格老子的!」扬满善骂:「妳以为老子去妓馆?!」
「不然一个大男人手上涂这香水干嘛?」
「我是——」扬满善说不出口。总不能老实告诉她,他这只手沾了血,所以要用香露掩盖味道吧?
兔兔又冷哼,酸酸地说:「说啊,去妓馆也是你的工作,你因为去妓馆工作,所以晚归。」她的手往上比划。「你,给我起来!」
「干嘛?」因为找不到借口而心虚,所以扬满善没好气。
兔兔用力拉他起来。「起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准你穿官服坐在餐桌上,这样会亵溃我辛苦做出来的菜。」她讨厌穿官服的扬满善,看起来很难亲近。因此一旦他进了家门,她总会快手快脚地帮他脱掉。
扬满善不想让她更生气,便顺从地站了起来,举起手让她打理自己。
兔兔想要拉下他左手的袖子,可他太高了,她构不着。只见他瞄了她一眼,便自动地蹲下身来,让她摸着他的手。两人之间的互动,很有默契。
他看着涨红了脸的兔兔,不解。「喂!没气成这样吧?就跟妳说不是去妓馆,我啥时去过妓馆了,妳不信去问副官啊。」
「我不气,我是在憋气。」兔兔说:「你身上真的好臭,蔷薇露不知道又混了什么味道,好难闻。」
扬满善心里一突。「哪……哪有什么味道?」
兔兔酸他。「下次找个单纯点的女人吧!最好找个清倌,专服待你一人,别把别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带到你身上。」
扬满善真的火了。「和兔兔!」他连名带姓地吼她。
「怎样,我说错了吗?」
「我告诉妳,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那你说啊,你身上这蔷薇露是怎么来的?」
「今天和一个宦官擦身而过,染上的。」他随口胡诌。
「哇,你最近喜欢这样搞啊?」
青筋暴露,他快压不住火气了。「我警告妳,我要发飙了,和兔兔。」
「你发啊!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什么时候没发过飙?」她才不怕呢。
「妳……」扬满善气得口不择言。「妳是我的谁?凭啥管我去不去妓馆?」
啊……一说出口,扬满善就后悔了。
室内陷入寂静。
然后,他听到眼前这小家伙深吸了一口气。
她强笑道:「对,没错,大爷说得没错,我和兔兔不过是孤女一个,没父没母的,穷得差点饿死街头,现在也只不过是这个家里最卑微的一个小婢女,您是收养我的再世父母,您还是堂堂隆仁侯,我凭什么管您呢?我凭什么约束您呢?小的真是该死啊………」
今天是怎么搞的,她说话怎么这么尖锐啊?
「妳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扬满善咬着牙。「妳自卑什么?我都没看不起妳了,妳看不起自己干嘛?」他越说越激动,他最恨兔兔这个样子了。
她的眼眶有些红了,可是嘴巴还是倔强地说:「这本来就是事实。你心里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忽然,扬满善怒吼一声。发怒的他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不小心将兔兔给推倒在地,自个儿则冲到旁边的小耳室,抓起任何可以搬动的家具,就往角落摔去。
砰——砰砰——砰砰砰——
砰到地面都在震动。
这是这个月第十副的桌椅,被扬满善摔烂了。
兔兔沉着脸,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走到餐桌旁,把桌上没动过一口的菜肴都给收起来。
扬满善听到开门声,丢下手中的椅子残骸,怒气冲冲地冲到餐室,对正要走出门的兔兔吼道:「妳去哪里?晚膳还没结束,给我站住!」
「你吃饱了,不是吗?」兔兔冷冷地说。「否则哪来的精力发脾气?」
「妳又要说我在妓馆里吃饱了吗?」
兔兔低头看着怀里的菜。「你上回跟我说,你想吃椒麻鸡,可是我不会做。」
扬满善一愣。
「我去问了一些从饶州南方来的人,一直做一直做,失败了好几次,今天这一次,是最成功的。」
扬满善气消了。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问问看,你觉得好不好吃。」
「呃,兔兔……」
「算了,你才不屑。」兔兔说完就要走。
「喂!站住!」扬满善慌叫着。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今天那么尖锐的原因?更何况,当一个男人无法合理地解释身上的香味是从何而来的时候,要教一个女人家怎么想?
而且,可能还是一个很在乎他的女人。
兔兔顿了一下,还是想走。
扬满善知道自己应该道歉,不但道歉自己晚归,也要道歉自己这样对她大吼大叫。可是,他这个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软话……
他挣扎好久,硬是想说出些软话,最后………
「主人叫妳站住,妳听不懂啊!连狗都听得懂人话。」
这是什么狗屁软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兔兔的身子停住了,然后,转过身,往餐桌走回去。
扬满善松了口气,虽然他不太会说话,但他相信兔兔一定了解他的「诚意」。
毕竟他们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她一定了解他的,他这人就是面恶心善。
兔兔将手里的碗盘搁下,拿起了她早先在餐桌上剪的剪纸,涂上浆糊。
那是一张小狗玩绣球的剪纸。
「欸,妳干什么?」
「你过来一下。」兔兔轻轻地说。
扬满善不疑有他。
兔兔猛地转身,就把那张可爱的剪纸给贴在扬满善脸上。扬满善惨叫一声。
「马的,妳干什么啊?!」他动手想撕。
「你敢!」兔兔警告他。「你敢撕坏它,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喂──」
「你才是狗呢!」她生气地叫着。「笨蛋阿善──」骂完便夺门而出。
「兔兔、兔兔……」餐室只剩下一个大男人的哀号,不知情的人听这哀号,还以为这男人被什么怪物给攫住。
那「怪物」,不过是一张小狗的剪纸。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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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兔兔的房里还亮着灯火。
她坐在桌前,继续剪着各式各样的剪纸。有猪、有羊、有鸡、有狗……
喀嚓,生气!喀嚓,生气!
喀嚓喀嚓……真气、真气、真气!
笨蛋阿善!说话都不会好好说。
虽然她老早习惯他说不到两句话就大吼大叫,也只有她可以忍受他这脾气。可是晚归不但不道歉,身上有了那种女人家才有的香味,也不好好跟她解释,还大刺刺地对她乱吼乱叫,说什么她是他的谁,凭什么这样管他……
兔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啊,她是他的谁,又有什么资格管他?
她不过是个因战乱而失去家人的孤女,无依无靠地流浪到京城穰原,因为没东西吃,在街上昏倒了,几近垂死边缘,然后被一个老板着脸、像尊门神似的男人救起,还因此得到了一个她很喜欢的名字。
「欸,妳叫什么名字?」
「……」
「妳说话啊!」
「……」
「妳忘了妳的名字啦?」
「……」
「嗯……好吧!就叫兔兔吧!瞧妳眼睛红通通的,好像兔子啊!哈哈哈──」
「不好笑。」
「唷,妳会说话啊?我以为妳是哑巴咧。妳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
「不说话就是没意见喽。而且妳不喜欢也得喜欢,要留在我家,总得有个名字称呼。」
她就这么留了下来,留到大家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坏脾气而相继离开,她还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因为只有她知道,在那张不易亲近的怒容之下,有着一颗多么温柔的心。
很温柔的心……
以前,她总会被年长、气盛的仆佣欺负,或是被邻家的孩子们笑话,说什么她的父母一定是贱民,才会养不起她,把她给丢了,所以她是贱民的小孩。她虽然总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其实,她很在意、很在意自己的身世。她不想被人看到她的懦弱,所以都躲起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