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她的嗓音总是蓬松柔软。
「姊!」又唤了一声,往事就像还在眼前般的清晰。
「你在发什么呆?姊!」上官静笑嘻嘻地,手上还拖着行李。
「……静?!」她的眼神从空洞转为喜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她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要勒死我了!姊,我刚下飞机呢!」上官静笑着挣脱她。「你在想什么?一脸恍神,我叫了你好久!」她搁下行李,坐在上官娴的床沿。
「爸妈把我嫁掉了……」上官娴恢复一脸愁云惨雾。
「什么?!」上官静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你开玩笑的吧?!我怎么都没听说?」
「我骗你做什么……」鬼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婚期就在年底,总之爸的公司需要资金,就把我拿去挹注……」上官娴往后一躺,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上。
「你知道爸有多过分吗?」上官娴忿忿指控。「爸要我明天跟那个男人先见个面……」
「先见面也不错啊,总比嫁了那天才见面的好吧?」上官静答得认真,却遭来上官娴一记白眼。
「我问爸说,见面之后呢?要是我不喜欢可以拒绝吗?结果你知道爸说什么吗?」上官娴坐起身子,一脸怨怼。「爸说不论我喜不喜欢都要嫁,那还见个屁啊!就算他是个歪鼻子斜眼睛的我也得嫁啊!」她把抱枕往旁一丢。
「姊……」上官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爸妈就是偏心,同样都是女儿就舍不得嫁你……你倒好了,一个人在法国逍遥快活,我得在台湾受苦受难……」上官娴把头埋进被子里,更怨天尤人了。
「哎哟,姊!那是因为你比较像个官家小姐嘛!」被迁怒的上官静软言安慰。「爸妈不是老说我又任性又野,一点都不像个名门千金,要是嫁我,恐怕很快就会被退婚了……」
上官静说的倒是实话,她们姊妹俩虽是双胞胎,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大相迳庭。
上官娴优雅,上官静活泼;上官静爱花草树木,上官娴只爱名牌化妆品;留着漂亮公主鬈发的绝对是上官娴,不整理的长直黑发绝对是上官静……姊妹先天本来就有太多不同,加上后来上官静长年被法国文化耳濡目染,两人的性格更是越显差异。
「我也很想帮你嫁啊……」她说得委屈。
「爸妈怎么可能让你嫁?他们一直指望着你在艺术界功成名就,完成爸爸年轻时的梦想……」
「哎哟……」上官静叹了一口气。「我去跟爸说说看……」
「别去了,静。」上官娴拉住她,到时候一定是她又多讨一顿骂。
第7章(2)
忽然,她闪过一个念头——
「不如你明天替我去跟他约会吧?」
「我?」上官静纳闷,一脸不解。「什么?跟谁约会?」
「跟你未来的姊夫约会。」上官娴笑得一脸贼兮兮的。
她才不想浪费一个下午,去陪一个反正以后要看好几十年的人约会。既然妹妹没办法替她嫁人,去忍耐一下午的无聊应该不为过吧?
上官娴合着的眼突然紧了紧,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从往事中抽离。
这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经过了好几年之后,她才知道韩仲谦望着她时常露出的那种迷惘困惑的眼神,是来自于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的茫然。
他是知道妻子有个双胞胎妹妹的。
只是她从来没对他坦白当初那个婚前和他约过一次会的人是妹妹。
而上官静也总是很巧妙地一再错过他们夫妇俩一同出席的场合,即便是他们的婚礼,她都没有从法国赶回来。
其实,她早应该发现的,那次见面必然已让他们两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相属。
于是韩仲谦才会主动要求把婚期提前,所以妹妹才会避不见面。
而她,也才会在他用柔情撒下的天罗地网里很快地跌入爱情,却在好几年之后残酷地发现,那竟是他以为她是别的女人而给的疼爱……
她与妹妹之间,究竟要怎么算先来后到呢?
上官娴苦笑,将思绪拉回眼前,便看见夏子涛与上官念潮跃进视野。
「娴姨。」夏子涛先出了声唤她。
而念潮与上官娴四目相接,一时竟想不到适当的称谓来称呼眼前人。
本该是和煦微风伴随着万里无云的夏日午后,竟显得心事重重。
「你好,娴姨。」念潮怯生生地,终于决定用跟子涛一样的称呼。
上官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眼澄澈透亮,就像没有沾染过世事般无瑕,很像上官静,就连身上的淡淡油彩味都很像。
念潮拿着钥匙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夏子涛自然地接过她手中钥匙,打开大门。
上官娴很轻易地注意到这亲昵的互动。
「这房子是你整理的?」她穿过前庭花园时问。
「不是。」上官念潮踏上玄关台阶,转头回答她的问题。「是刘婶。」
她这段时间在这矮房遇过刘婶两次,刘婶说她年轻时是上官家的管家,上官静离开台湾之后,一直都还有偷偷地跟刘婶保持联系,不管是信件、画,还是房子都是刘婶亲手整理的。
刘婶说,她不知道上官静生了孩子,也不知道她原来已经过世了……她抱着自己哭了好久,说一直把上官静当作女儿看待……
上官娴的脚步因为许久没听见的人名顿了一顿。
是刘婶?这个早就离开上官家的人物从来不是她关心的线索,没想到刘婶竟然是上官静在台湾的唯一联系。
就像她调查了念潮之后,才惊觉自己早该想到上官静会去投靠西蒙,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这些可能,是因为自己虽然良心不安,但潜意识里从不希望真能找到上官静母女吧……
她苦笑,为自己的邪恶与害怕失去。
一晃眼,就是二十几个年头。
直到夏子涛的新闻出现,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像表面上这么平静……她开始正视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决定好好面对一切,摊开在她眼前的,却是上官静的死讯。
她跟随着念潮进屋,看见玻璃橱窗里她和上官静年轻时的合影,穿过了楼梯,来到存放信件与画的房里。
「子涛,请你先离开好吗?」上官娴回首,对这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看起来极端局促不安的男人说:「我想跟念潮单独谈一谈。」
夏子涛的表情很复杂,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尴尬到不行,可是他却天杀的不想走……
「嗯。」他不情不愿地哼了声往门口走去,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房门掩上时,念潮走到他身前轻拉住他手臂。
「别担心我,子涛。」她笑得温柔,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有些冰凉。
夏子涛很不爽地瞪她一眼。「谁在担心你了?!」烦死了,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是不是在担心她!「总之我在门口等你!」他抛下这句,看起来很是气恼地走了。
念潮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才真正地绽放笑颜。他总是口不对心,却是真心诚意的陪伴。
「你跟子涛在交往?」上官娴突然问。
「唔……嗯。」念潮顿了顿,点头。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上官娴叹了口气,笑容有些无奈,他神情里的温柔她从来没在他看韩玥时见过。「我认识这孩子很久了,他是个好孩子……可能命运就是爱作弄人,我女儿喜欢他、他喜欢你,一切都像当年一样……」
「我……不是……」念潮忽然想起韩澈那天对她的指控。「我跟子涛是在机场认识的,我不是……我不知道小玥……」她急着想澄清什么,就像想弥补那天没来得及跟韩澈说明的一样。
看见她急于解释的反应,上官娴反而笑了。「我知道,念潮,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她握住念潮的手,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我知道你完全没有恶意,你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跟仲谦是吗?」
念潮点点头。
「你也不知道你台湾的工作跟韩澈有关是吗?」
念潮又点点头,上次被韩澈误会的委屈,她忽然感到释怀了些。
「我还知道韩澈让你很不好受,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念潮眼中写满讶异,简直不敢相信上官娴的神通广大。她不是刚回国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会知道,是因为子涛这么告诉我。」上官娴脸上又是一抹难解的笑。「并且,他请我不要为难你。」
子涛,他老是碎念她,其实比谁都保护她……念潮心头微紧。
「亲爱的念潮,我的外甥女,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为难你……」上官娴拉着她的手紧紧牵着,眼神里充满坚定。「我找你,是为了一件当年我做错,而且已经无法弥补的事……」
不用看上官静的信与画,上官娴都能想像善良的上官静说了什么或画了什么。
她一定还是满含泪光与抱歉,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