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旁边还有几枝从院子里剪下的天堂鸟。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天堂鸟?
她在画什么呢?
夏子涛捞过画布,呆住——
这……是他?
橘红色天堂鸟绽放在垂首弹吉他的男人身后,巨大的花翼像狂放的翅膀,看起来既狂野又妖魅……让他不自禁顺了顺呼吸。
其实,画中男人只有侧脸,没有太明显的五官,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自己。
她半夜不睡觉,就是在画他?
他可以因此以为她心里有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若有似无地想起她的话,以及她眸中的波光潋灩。
「子涛,我不知道你期望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你也得喜欢才行。」
「你会瞧不起为雇主画画的我吗?」
在他对自己的事业感到旁徨,对人生的定向充满茫然时,她就出现在那里,就站在他的舞台下,与他深深凝望。
那一瞬间,她耀眼得令他目眩,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喜欢她,所以他才要她留下母亲给的手镯。
他想,他在更早之前就喜欢她了,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吻她。
原以为,她会问他关于那个吻的事情,没想到之后几次见面她竟然完全没有提起,就好像那只是土地公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既然她不在意,他也不想主动提。
就当作是她对他没意思,不然难道要一向习惯女人投怀送抱的他表白吗?
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嗳,但是,既然她对他没意思,这画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什么东西啊!如果她对他没意思的话,还让他又亲又抱的?
夏子涛看着她安稳的平静睡颜,忽然气恼了起来。
长臂陡然一伸,又重重地吻向她。
唔……念潮的长睫掀了掀,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教她挣不开。
不能呼吸……她张口微喘,猛然又有一股湿热窜入,她惊吓得睁开眼——
子涛?!她整个人跳坐起来!
她揉了揉眼,摸了摸嘴唇,疑惑地望向眼前人,刚才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早安。」夏子涛又倾身轻啄她的唇。
「……Bonjour。」是货真价实的被吻了……她不敢置信,还没醒,语系还没改回来。
夏子涛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好可爱,他满意地看看她手腕玉镯,很喜欢它被戴在她手上。「去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准备什么?」她一愣,真的还没醒。
「准备上班,小莲来要人了。」夏子涛轻笑,又吻了她一口,无视念潮的错愕,迳自往门口走去。
★★★
念潮走出大门,就看见夏子涛斜倚在门边,一脸慵懒。他戴着浅褐色墨镜,格子衬衫及丹宁牛仔裤,一身悠闲,跟昨晚舞台上的形象天差地别。
好奇怪……他今天一直亲她?她忍不住盯着他发愣。
「今天我当司机,我载你吧?」夏子涛笑着向走神的她伸手。
载她?上官念潮偏头看了看,又是大惊吓,倒退两步!
「我、我不要坐摩托车!」她拚命摇头。
哈哈哈!夏子涛大笑。是有没有这么害怕啊?
「谁跟你说要坐摩托车了?你昨晚不是有开车吗?哈哈哈!」而且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昨天办庆功宴那附近耶,实在太好笑了。
「……」真坏心耶!他又笑得这么无良了……
昨天演唱会坐在后排那个说想当他的麦克风的女生,要是知道私底下他这么幼稚又孩子气,不晓得会不会幻灭?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被她瞪的夏子涛牵起她手,十指紧扣,信步往停车场走去。
「你今天不用工作?」念潮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被他拖着走。
「不用!最近这一、两个月是我最空闲的时间。」
「噢。」念潮想了想。「那你要回去看夏妈妈吗?」
夏子涛脚步顿了顿,瞄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回家是一定要的,只是想等做出点成绩后再回去。」
「成绩指的是什么?是你昨天提到的金曲奖吗?」
夏子涛目光瞅着她,突然显得有点迟疑。「我本来一直这样以为,最近却觉得有点不确定。」
「不确定?」念潮无法理解他的话,却又好像构得着一点轮廓。
「像你现在这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实现着自己的理想,不就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吗?」她说。
她想,他心里是极度矛盾的,所以上次他才会说不喜欢自己的音乐。他还没达到自己立下的目标,才没办法抬头挺胸地见父母。
「你倒是把人生说得很简单。」她好像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夏子涛不高兴地回嘴。
「我的确觉得人生很简单啊!」她灿笑,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除了爱情之外的人生都很简单。」
「干么?你被男人抛弃过?」夏子涛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进去,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才没有咧!」念潮继续说。「我从小看我爸跟我妈这样就够受的了。」
夏子涛回想起她口中的上官静与西蒙之间的关系,眸色很暗。
「小时候,常常有同学笑我是我妈跟乱七八糟的男人生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勇气问爸妈。」
夏子涛看她,真不明白她有这样的童年为什么还能如此温暖明亮?
念潮接着说下去。「我隐约觉得自己的爸妈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睡同一个房间,平常的互动也仅止于朋友的问候而已。直到有一天,忘了是十四还十五岁的夏天,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到可以承受事实真相,我跑去问我妈,我到底是谁的小孩。」回想起自己往日的幼稚举动,念潮迳自笑了起来。
「我妈也很乖,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出生在台湾,是她和情人的孩子,所以我从她的姓。她来法国嫁给爸爸,法律上,我只能算是爸爸的养女。
「我们为什么从来没去过台湾?我们有其他亲人吗?你为什么不嫁给情人?你爱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跟爸爸一起睡?
「我抛给她一堆问题,她慢慢地一个一个回答我。其实,我去问她之前脑子里已经想过千百种可怕的理由,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不过我还是幼稚得大受打击。」她又笑了。
夏子涛却觉得有点不舍,他在正常家庭长大,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小女生知道自己是妈妈与姊夫生的孩子时会作何感想。
「我告诉妈妈,爸爸实在太可怜了,失去了一个人从头再爱就好了,爸爸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对他公平一点试着去爱他?」
「呃,就十四、五岁而言,你真早熟……法国人喝的水跟台湾不一样吗?」夏子涛故作轻松想缓和气氛。
「一点也不成熟,子涛。」念潮笑,不明白这跟水有什么关系?「我妈跟我说她没办法爱爸爸之后,我用好几年的叛逆期回报她。」
「怎样的叛逆期?」他忽然也觉得有趣了,说到底还是个小女生嘛!
「拚命谈恋爱的叛逆期。」她正色道。
第6章(2)
夏子涛讶异地望她一眼之后,随即爆出大笑,双肩抖动得像是停不下来似的。「这算哪门子的叛逆期啊?好弱喔!」哈哈哈哈哈!
「喂!我也是自有一套逻辑的。」虽然自己也觉得可笑,但别人笑得更过分时,就忍不住要为自己辩驳一下。「我想证明给我妈看,爱很简单啊!你看!多简单就可以爱上一个人,一段感情结束了再换个人从头开始就好,何必一直眷恋着前一场恋爱?她这么死心眼,我就试给她看,让她知道她不是没办法,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念潮说得振振有词。
「然后呢?」夏子涛忍住笑接着问。
「然后当然是我妈不想理我,我叛逆了几年之后,也终于觉得自己很幼稚,不想再继续了。」
「小女孩长大了?」
「是啊!」
「真是可怜中间那些被你卷入你跟你妈的战争的男人……」
「有什么好可怜?我对他们也是真心诚意。」她当然是真心诚意,只是相较之下不够爱而已。
「那现在呢?」夏子涛忽尔扭头看她。
「什么现在?」念潮不懂。
夏子涛微眯了眯眼。「你的叛逆期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啊!」纳闷,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我吻你为什么不拒绝?」他看了看她,眼神很深沉。
念潮脸一红,头低低。「那……那是……因为……土地公……掷筊……」
好,通通推给土地公就是了。
「那早上的吻呢?」
「……」
「我牵你手的时候呢?为什么不放开?」
「……」念潮还是头很低,没有回话,她不知道他问她这个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他说,想到他时的那种怪异感?他是在怪她太随便吗?
「你常常让男人吻你吗?」
「没有。」她摇头,脸上的红潮一路蔓延到耳根。
「牵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