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将功折罪、戴罪立功是好事,可是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话中有话。
“灵儿……”他轻唤她,正想要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乐姑娘、乐姑娘,王公子请我来报个信,说他在楼下等你,不晓得方便一见吗?”小儿在门口轻敲。
向槐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次带着乐灵回来,为了不落程府口舌,两人理所当然的分房睡。虽然知道乐灵不会不上道的溜走,也知道她所谓的“仇人”可能只是虚晃一招,但向槐仍是选择在夜里留守在她房里,另一间只是障眼法罢了。
横竖,他就是不能让她有离开他身边的可能。
只是,这障眼法真起了作用,竟让王承良这小子,把注意动到他的人头上。
“不准去。”想也不想的,向槐压低声音开了口。
乐灵的眉头微挑,她一向没有温驯的性子,更别说认了“诡影”这身份之后,她执拗的脾气更加彰显。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朝他看了一眼。
“请小二哥转达,我马上就下去。”乐灵弯唇一笑,那绝美的笑容看在向槐眼里,让他有了杀人的冲动,一把无名火直接烧到他惯来冷静的脑子里。
“我说别去。”向槐来到她的面前。“那小子不安好心。”
“我就是要他不安好心,要不然,我怎么问到我要的消息?”乐灵话中有话,明眸里的光彩教向槐看了更生气。
“我不需要你去查消息。”向槐冲动的开口,因为命令被忽视,心里翻搅着陌生的情绪。
“消息不嫌多,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叫我每每都要跟着你,非得见着你与那程满儿姑娘浓情蜜意、耳鬓私语的吗?”她清澄的视线落在他好看的脸上,终于揉进一丝愤怒的情绪。
他叫她回来,她回来了,这还不够吗?他非得这样折磨她,教她连眼不见为净的权利都没有。
“那是……”向槐语结。
他能承认……那是因为他怕她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他就再也找不着她吗?
就算他跟她解释过自己与程家的关系只是虚假的,但她拒绝相信他的话。
所以,他不再解释了,他要尽早解决这件事,用行动证明一切。
“我可以走了吗?钦差大人?”乐灵冷漠的开口,用最礼貌的尊称,来划开两人曾有过的亲密。
向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的那一端。
打从她回来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
他不只一次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凝气氛,但她总是用冷静的态度,将他推得好远。他不懂,他们之前曾有的亲昵,是她为了隐藏“诡影”这个身份,而做出的“牺牲”吗?
他不愿这么想,但是她的反应,却每每让这个猜测浮出他的脑海。
她回来他的身边……只是为了脱罪吗?
难得的,向槐钻起了牛角尖。
他跟着走出门去,小心的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梁柱之后,隔着距离瞧见乐灵才到阶梯口,王承良就欣喜迎上的脚步……
向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表情已经难看到极点,他 的浓眉紧拧,只觉一股酸呛直往喉头上冒。
夜已深,客栈已没有其他的客人,小二在忙着收拾。
“乐姑娘,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是抱歉。”王承良打躬作揖,堆上笑容。
“不打紧,请问王公子有何贵事?”乐灵知道这人此时前来,必无什么大事,顶多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承良这人,没有他父亲的心眼,简单易懂,很好掌握。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只是来拜访一下乐姑娘。”王承良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镯子,往她的面前一递。“这是送给乐姑娘的。”
“……”乐灵一愣,这人未免也太直接了。“这我不能收。”
“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王承良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将镯子放进她掌心里,接着压低了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我问过爹了,在‘事成’之后,向大人将迎娶程姑娘,我知道乐姑娘是向大人的义妹,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我们一起办喜事,到时,‘三喜临门’岂不是一大乐事。”
乐灵的大眼眨了眨,充满疑惑。
他也想太远了吧?一跳就跳到他们“事成”之后的婚事了。
不过,这也代表他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连“事成”这两个字都敢说出口。
“王公子……”乐灵所决定莫名其妙,当仍想趁机将事情问个清楚。“我们到外头去谈谈吧。”
“也好。”王承良喜不自胜,以为两人有了独处的机会。
于是两人就在向槐的注视下,并肩出了客栈门口。
那把烧在向槐眸中的火,更旺了。
那男人送她玉镯,这代表什么?定情物吗?
而乐灵没有拒绝就算了,还带着他不知要去哪?
纵使她说过,她是去套话的,但是他的理智还是无法战胜愤怒,一把火汹涌得几乎要烧掉他的自制。
曾经,他认为乐灵的醋意是莫须有的。
但是此时的他却深刻感觉到那种酸涩从心口涌出的情绪,上不来,下不去,想忽略却又做不到。
理智!理智!理智!
他努力呼唤着他的理智回归。
回房!回房!回房!
眼不见为净,他梦周公去总行吧,他可以忘记这些,一切以公事为重,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于是,他的脚步动了——
只是,理智首次战败于情感,他往门外纵身而去。
花前,月下,湖边柳树轻摇,微风轻佛。
王承良借着月光看佳人,心想着即将登高位,坐拥江山跟美人,他的一颗心几乎要飞上天。
乐灵懂武,知道王承良是动不了她的,但是他的目光却让她感到害怕,只因为她不能反击,在这情形下,她开始后悔做了与他独处的决定。
她一步一步后退,而王承良则一步一步逼近。
“我听义兄谈到要起义的事,我很担心。”乐灵主动提起谋反一事,希望能获得一些有用的资讯。“我们人单力薄的,真能成功吗?”
“当然成,我们并不是人单力薄,已经都做好联系。到时我登高一呼,父亲成了当朝皇上,我就是太子,而你就是……”王承良一把握住她的手,她忍住甩开的冲动,正打算要问出配合的人还有谁时,没想到一个黑影闪来,好巧不巧的就拨开他的手——
“这么晚了,灵儿你怎么还在外头呢?”向槐不着痕迹的拨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黑眸先是瞪了乐灵一眼之后,才硬是扯出笑脸来。
“原来是王公子,这么晚来找舍妹,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讨?”喜欢冷嘲热讽着,不带酸字的开口。
“原来是向大人。”王承良面露尴尬,因为知晓自己唐突了。“我只是……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回去吧。”向槐一把握住乐灵的手,使力就要带走她。
“我还没打算回去。”乐灵赶忙推却,他们才要谈到重点而已,怎么能这时候走。
“还不走?”向槐的声音扬高,锐利的黑眸一扫,嘴角的笑添了几分阴冷。“是想跟王公子继续花前月下?”然后让他气到眼冒火、头冒烟吗?
“就算是,‘义兄’也不需要这么大反应,您不也是与满儿姑娘甜甜蜜蜜,幸福得紧吗?”乐灵索性学着他的语气反讽起他来。
难得她有幸能成件大事,他来搅什么局?
“乐灵!”向槐的声音更沉了,语调带着明显的杀气,连一旁的王承良都能察觉情况有异,心想这“义兄”也护妹护得太紧了。
“是我唐突,我明日再来造访,那乐姑娘……”王承良还想说什么,却在此时接到向槐射来危险的一瞥,一股冷意从骨子里颤出来,赶忙把其他的话全吐了回去。“告辞了。”
“啊,你别走、别走啊……”乐灵眼睁睁看着线索溜走,心里好生懊恼。
听见她的急呼,再对照她脸上的神情,向槐绷紧下颚,眸中的怒气迸射而出,下颚肌肉微微抽动,似是正努力控制情绪。
乐灵双眸直视着王承良飞奔而逃的背影,并没有发现向槐脸上的表情,想到这桩好事就这么被破坏了,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你为什么来捣乱呢?我们谈得正愉快!”乐灵瞪他一眼,她好心的想要替国家尽点责任……好吧,她承认,她只是私心的想替他早早把这工作完成,毕竟跟这些豺狼虎豹相处太久,难保哪天会出事。
可是他却不识好人心,竟怒气冲冲,活像是她会坏了他的事一般。
“愉快?”向槐的声音压得更低,脸颊肌肉抽动。
如果他没看错,王承良那双手都已经握上了她的手的,她还说她愉快?
“当然愉快!”消息不用花太多功夫就能套出来,怎能说不愉快。
闻言,向槐眸中厉芒乍闪,青筋猛抽,真有了杀人的冲动——他要去杀了王承良,就当是为国除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