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说话,她笑着,调皮玩起他撑在地面上的大手,比起十一年前糙厚实许多的肤触,透露了这些年的他除了表面风光,私下付出的努力与心血也是不达多论。
“你……怎么不问我那件事?”挣扎许久,杨泽终于放纵自己与她十指交缠,跟着将身体使平。四目同望。心意相通。
“恩?”
“我妈发疯前口述的自传……”掌心微微用力。“你看过吧?”
“嗯,有啊,”她靠近,鼻端贴近他衣袖,嗅着专属于杨泽的清爽味道。“小时候的你好好笑哦,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大鹏鸟送来的。”
知晓路小冉是有意故左右而言他,杨泽苦笑,但心底悲戚却突地奇妙着少了许多。“……我和我爸谁都没办法确定我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爱惨我爸了,这一生说了许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谎,”很自然地,他总在路小冉面前摊开最真实的自己,无论恐惧或忿恨。
“我不怪她可能是为了报复我爸所以出书声称我不是杨家子孙,但我不甘心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在一个以血统和亲缘关系挂帅的统财团里竟还是连屁也不值一个!想到那本几乎让殷宽与他翻脸的《鲜周刊》,其实他比殷宽知道更多,所以坦然。
太上皇放出指定接班人的风声本在试探,《鲜周刊》大约便是他那些沉不住气的叔伯堂表们搞的,他没必要与人起舞。
“不会的……”路小冉握来,“他们只能打击你,没办法打败你!这么多年你不是都撑过来了吗?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啊!”紧紧,真心真意将气力波给他。
“相信你?”
“对啊!”笑着,小脸深深埋进他肩颊。“我在还不知道你就是‘杨泽’的时候就相信你了,一直一直到现在幄!”
“小冉……”
杨泽转身,另一只手感动轻抚她隐隐潮红的耳颊,他知道她想告诉他的——
姓名或身分只是一个社会上方便行事的名号,倘若有朝一日‘远丰’真的容不下他,也不过就印证了那群端靠祖荫的杨家人的确冥顽不灵缺乏眼光。世界如此浩瀚宽广,他该相信自己有能力挣出另一片天!
“晤,有句话我十一年前就想说了……”他主动贴近,柔柔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认识你真好!”
“彼此彼此!”她的吻落在他的下颌上。
六点二十一分,……晴空万里,夜气尽散。
窗帘再也遮不住屋外的光,连翻飞吹来的晨风都透着稍稍燥意。
轻灵起身,路小冉关了落地窗,小心维持一室幽暗,摸黑找到冷气遥控,调了适当温度,杨泽难得沉睡,她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然后,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她将昨晚就预先备好的咸稀饭温进电锅,几碟爽口配菜搁在冰箱打开便能看见的地方……
剩下三分钟,路小冉仰头看着几个小时前最后和杨泽一起清醒欣赏的室内银河。
那是外人所不知道杨泽孩子气的一面,除了坚持一览无遗可以尽情翻滚跑跳的地板,他将自己的天花板按着夏夜星图全部动上亮度不一的萤光贴纸。
“哇!”初见那刻她脱口而出第一句话是:“你该把墙壁也漆成大海和沙滩的,那就更像垦丁了!”
“你怎么知道?我本来就打算下次休假来动手的!”杨泽惊奇。
“真的?”她兴奋地,垦丁是他们当年因为遭人阻断而没去成的最后一站。“你什么时候休假?我来帮忙!”
杨泽没回答,只静静看着她。
一会儿,路小冉自己也察觉了,姑且不论以杨泽今时今日的身分地位要完全休假有多困难;再说她马上就要跟着朱拍恺飞去英国了,又怎能来凑热闹?
好半晌,空间里只有窗外虫卿、风铃以及两人平躺地面的沉沉呼吸。
“小冉,朱先生对你这么好,你一定会幸福的!”他由衷欣慰。
“这么好吗……”她失笑。“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不爱他?”杨泽的声音有些颤抖,转身看她。
轻摇头。分不清是否定或者思索间的那种摇法。
“小冉!那是你准备要嫁的人耶!”焦急着,分不清是兄长、朋友或者……一个男人对他心仪女人深切关注的保护想法。“其他事情还可以边找边看,唯独这件可能影响终生的决定,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呐!”
“我就是不知道嘛!”轻咬唇瓣:“这些年朱柏恺真的对我很好很好,甚至……你知道吗?和你一样,他为了要让我去垦丁,大四那年居然还计划促成他们系上和我们班上合办毕业旅行……”
杨泽想起路小冉以前说过,因为母亲是车祸意外导致难产过世,路靖平从小到大便坚持不许她参加任何需要搭乘交通工具的旅行活动。
所以那年他才会兴起带她出门游玩一次的念头,也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
“可是,当他连忙了几个月,终于什么事都安排妥当,连我爸都难得同意的时候,”路小冉便咽,更是内疚作崇:“我生病了……最后还是没去成……”
“这和我们之前的有何关系?”杨泽糊涂了。“生病是意外啊?!”
“你还不明白吗?”静静在黑暗中落泪……一个流淌,顺着颈子缓缓滑下颈项的除了体内水分,还有已经来不及回收的心。“是装的,我根本没病!”
“为什么?!”可杨泽借懂,执意逼问。“他特意为你安排,你还……呼……小冉?”声音骤断于一声惊隐,空气瞬时间结。
因为路小冉忽然翻趴在他身,以耳贴心、以掌伏胸,紊乱急促的呼吸就吹在杨泽光裸的脖颈上,美好成熟的女体则透过两人单薄的夏衫感觉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垦丁是要跟你一块儿去的。”羞吐幽思,她心音激跳。
“小冉,别这样,你已经长大了……”无奈倒抽.杨泽不敢稍动。
他努力想像自己是一具僵尸,硬邦邦直挺挺地仰着。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所以……你也不能老把我当小孩看……”羞臊满身,路小冉也执意摩挲,她的吻仓皇让杨泽躲去,一双小手则慌不择径、怯生生在杨泽几乎无法自控的肢干间继给挪移。
晤,她是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啊!她不在乎!
随便阿泽怎么想她都行,她不想再等十一年只为见他一面说声“好久不见了”、“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无关痛痒客客气气,她的人生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但能像现在这样真正理解自己想望、又能义无反顾执意追求的时候还有多少?
“小冉……”杨泽好容易抓住路小冉的手,暗哑着,大口喘气。“我、我们不能。”沾染她,就等于将她扯进他与生俱来的复杂。
太辛苦了,他不要她承受这些。
“呜……”理解他,因为太过理解他,路小冉哭了。
阿泽不会这样要她的,她明白。
可他们所能拥有的时间总是这么少、这么短,而他们在一起能做的事情又总是这么多、这么长……总是偷偷摸摸,像是对不起全世界人!!
“抱歉……”连泪也不敢替她抹,杨泽只能维持姿势,任路小冉捶着、拉着、搓着、揉着他胸前衣物,悲泣如线落珍珠。
终是不忍推开地,一夜天明……
六点三十分——时间到了。
路小冉在临走前给杨泽深深一吻。
看了又看,以唇印心。
经过这夜……
他们什么都没发生,也等于什么都发生了。
www.xunlove.com www.xunlove.com www.xunlove.com
接续头刊,〈鲜周刊〉第二期依然引用风潮。
一篇以“男人木易场”和“女孩小小”为主角的写实体小说与一系列只图不文的背影照片,加上十一年前一宗“略诱调查案”的事后追记,配合了比例设计“地摊王”荣获世界三大人口同站网友联合票选为最受欢迎电玩软体的后续报导——
杨泽终于确认了一些先前便在猜疑的事。
但,更要紧的……
“大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才刚爬上路小冉公寓门外,他就听见楼上传来争吵。
想起路小冉说过朱家姊弟就住在三楼;杨泽暂且搁下原来要来寻她的心思,长脚一伸就往阶梯上踱。
“什么什么意思?”大概是睡梦中被弟弟拖起来解释的关系,朱柏薇语气不爽。
“小冉马上就是你的弟媳,你还这样对她?”朱柏恺大吼,一叠杂志就甩在沙发上。“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事情都过这么久了,你还来揭人疮疤!”
“我揭人疮疤?!搞清楚好不好?到底谁是谁的疮疤?”尖锐拔声。“这么多年我有家归不得是为了谁?从小就立志当记者、大学到研究所念了六年的新闻系第一名却连个区域地方台都不肯用我是谁造成的?就是她!你最亲爱宝贝纯真无暇的美丽未婚妻!”指着一旁路小冉的鼻子,泼妇骂街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