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媛安阴冷的笑了几声。
「这种私心,称不了王。」裕子夫话说得很重。「你终究只是牡国的走狗。」
汝音明白了。
有什么事是必须动用到探子去探知,什么是自己的治国理想,什么又是牡国的走狗。而贵都堂到底私底下做了什么,竟然让一个在任内根本没有任何军功建树的三衙使,动员了那么多兵马,意图阻止他的……野心。
汝音倒抽一口气。
她不敢相信,深得禁国百姓信任的都堂大宰相,竟然妄想对牡国俯首称臣,把全国百姓的命运卖给那霸道的大国?!
而此刻的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师兄!若你不撒手,城外那八万兵马绝不放过你。」裕子夫狠狠地道。
「子夫,你可知道,为何近日政事施行起来会如此顺遂?」贵媛安镇定地说:「因为我只安排听话的人上去。三衙都指挥使这个高官,想必有许多贪财贪权的人抢着要,你说是不是?」
汝音听懂这暗示,心急地差点就要冲出去。
「那就看谁狠。」裕子夫不愿妥协。
「话不投机,就不多说了。」她听见贵媛安站了起来,抖抖衣袍。「我马上带走蔚蔚,以后不叨扰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最崇拜的人原来是这副德性,她会怎么想?」裕子夫仍不放过他。
一直表现得从容自若的贵媛安,终于爆发怒气。「谁敢透露,明早就会在漕河上发现他被狗咬烂的尸体。来人,把贵蔚带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大厅静了下来。
想着,她真是怕极了,嘴里不由自主抽噎了一声。又怕被仍留在大厅的裕子夫听见,她赶紧摀着嘴,擦干眼泪。
可裕子夫早就知道她在这儿,也听到她显得无助的啜泣。
「磬子。」他轻轻的唤,声音透露着疲惫。「出来吧。」
汝音一惊,更是不作声。
「贵都堂离开了。」
她还是不应。
裕子夫站了起来,往这间耳室走来。
汝音想躲起来,可躲到一半,门已经打开,裕子夫就站在门外。
她尴尬地定在那儿。
裕子夫深深的望着她。「还好,贵都堂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否则,磬子……这样很危险。」
「子夫。」汝音吸了口气。「都是真的吗?」
她丈夫没说话。
「贵都堂,他、他是人民的支柱,却要干这种事?」她哽了一声。「而子夫,你,你真的已经……已经……」
裕子夫打断她。「妳要保护妳自己。不要告诉任何人,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知道吗?」他的声音泠冷的,可眼神却藏着复杂的情绪。
汝音摇头。「不可能,子夫,你真的……出了兵要讨伐贵都堂?你怎能这样?你知道这样是找死吗?」
裕子夫用沉默与她对抗。
汝音也固执的定定地站在那儿,硬要等到他的答案。
最后裕子夫只淡淡地说:「妳什么都不要问,好吗?」
说完,他反身要走。
汝音赶紧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磬子。」裕子夫轻轻地说:「妳喜欢这座城市吗?」
汝音一愣。
他径自说:「我知道妳很喜欢,妳所有的回忆都在这儿。所以我更不可能,让这座城市落到牡国手上。」
她的手在发抖,为裕子夫这坚定的意念。
「过一阵子,妳和老方都出城去。」他拨开她的手。
「不要。」
裕子夫转头看她。「磬子,一定要。」
「不!」汝音激动地摇头。「我不会丢下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汝音看到丈夫的表情因为一种莫名的情绪而变软了。
可最后他还是说:「总之,妳得出城。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子夫!」
「汝音。」他狠戾地瞪她。「妳刚刚说的话,并无法打动我。」
汝音愣住。
「只会让我觉得很麻烦。」他紧握着拳头,说出这样的话。
而他的表情也因为这样的话渐渐地结凝起来,让人再也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情绪与温度。
汝音瞠着大眼。「你、你说什么?」
裕子夫强硬地说:「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事,妳不用管也不准管。」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汝音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妳刚刚说的话,并无法打动我。只会让我觉得,很麻烦……
她很惊讶又伤心。
她觉得那段让她感到幸福踏实的日子,开始走出她的人生了。
她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个总是拒绝别人亲近的裕子夫又回来了。
第6章(1)
不知为何汝音就是不想相信,裕子夫出兵的事。
真要出兵,不可能这么张扬地跟对手说的。
那晚,汝音总觉得他在对贵媛安虚张声势。
而且朝廷上,大家都说他是个极为怯战的三衙使。说到战争,她也总想起他那只受伤疼痛的手。她还想到他告诉她自己是驳兽的后代。
驳,是这么慈悲,即使耗尽生命也想为百姓带来平和的祥兽。
不论是事实还是直觉,汝音都觉得裕子夫说的不是真话,因为,他痛恨战争。
为了查清真相,汝音动用了许多关系与金钱,才得以进入府库。府库里有一监所,是留存朝廷往来公文副本的地方。
她找了很久、找了很久……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她没有找到任何将荒州边境的五万驻军调回婺州的公文。也没有找到派遣京畿三万禁军,扼守城外各大官道与驿站的消息。
她怕是自己的疏漏,于是她又转向去问与此事相关的官员。
她得到的答案是……
「三衙使的确是教咱们放这些消息出去。可老实说,我们压根儿没经手过这类公文。」官员困惑地说。
汝音颤抖地说:「怎、怎么可能?这消息怎可以乱放?这会害死人啊!」
现在汝音变得好矛盾。她不就是因为知道有假,所以才百般设法想查出来吗?可是她现在却恨不得一切都是真的,裕子夫是真的有计划地调派军队,来阻止贵媛安……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毫无势力保护的他……
汝音紧闭着眼,不敢想,可这念头一直侵入她的脑海——贵媛安依然不会放过他,他还是会要了他的命!
最后汝音强打起精神,鼓起勇气。
她要去见贵媛安。即使他要杀人灭口,她也要把真相告诉他。
下了决定,她急忙离开织造监,往贵媛安所在的都堂走去。
不料廊上聚集了一堆人。
汝音一看,暗叫不妙,是审刑院的监兵。再仔细一看,她发现那位被她收买的府库官员也在列中。
因为贿路官员,窃取机密,汝音被革职了。
当天下午就被架离求如山,遭软禁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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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汝音都被锁在阁楼里。
吃食都是由外头的人送进来。
汝音沮丧地窝在杨上,不动也不吃,任谁进来她也不理睬。
老方与婢女们都很担心,可又无法为她做什么,只能默默地离开。
待酉时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汝音一样卧倒在榻上,没有理会。
进来的那人说:「为何什么都没吃?」
汝音一愣,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是裕子夫。
他叫婢女把东西部撒下,再热锅肉粥上来。
汝音无力地说:「不要再端东西来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准。」裕子夫强硬地说。
汝音咬了咬唇,沙哑地说:「你知道我被革职的事吗?」
「知道。」裕子夫顿了一下,又说:「是我通报审刑院的。」
「你,你说什么?」她撑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丈夫。
「妳最近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他麾下的探子无所不在。
「你,你通报审刑院?」
「别干傻事,汝音。」他神色很冷,而且他竟直呼她汝音?而不是磬子了?
这个认知,又在她被伤透的心上划了重重一刀。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夫?」汝音踉跄地下了榻,走向裕子夫,用力地抓着他的衣服,嘶哑地喊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考上入流举的吗?你怎么可以毁了我的努力?我是个女人,我不像你有高贵的出身,说做官就做官,要伸展抱负就可毫无畏惧地去做……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妳也知道妳是女人。」裕子夫冷眼看着发狂的她,语气毫无怜惜。「既是毫无能力的女人,那更不应该插手这些事。」
他这话让汝音没了理智。「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根本就没派兵,你在对贵都堂虚张声势,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等着被杀,难道,难道你真要这样吗?啊?真要这样吗?」
裕子夫低头凝视着她。
汝音的心越来越冷,她发现,现在她连他的眼神也看不透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明天一早,妳和老方就出城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在穷州的稳城。」他说。
「这算什么?子夫。」汝音不自觉地冷笑。「你在赶我走吗?」
「为妳好。」
「我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她痛恨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