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检察官大人,箱子里的东西我已经遵照你的指示全部拿出来了。”
“咳……”他借着轻咳几声,抑遏涌至喉间的滚滚笑气,似笑非笑的说:“你的行李箱所装的内容物真是……琳琅满目。”
“没办法。”她耸了耸肩,回说:“我是个苦命的秀导,除了指导模特儿台上的美姿,也在后台帮忙打理模特儿的化妆跟服装配件事宜。为了方便起见,索性将这些哩哩扣扣的物品全部装进行李箱里,以备不时之需。”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每当模特儿穿养眼的低胸爆乳装,就要仰赖NuBra或者水饺垫才能让胸部UpUp,露出迷人的深深乳沟;至于穿露美腿的高叉礼服,就少不了丁字裤。当然啦!这些崭新的贴身小物完全不花她一毛钱,因为,一有新产品上市,厂商绝不手软的整箱整打进贡。
“现在,请你把行李箱交给我。”他煞有介事地戴上白色轻薄的乳胶手套。
“可是我已经把箱子清空了,你要一只空行李箱做什么?”她美丽的脸庞溢满好奇。
“你只管把行李箱给我就对了。”他没必要、也懒得跟她多作解释。
“你……喏!给你。”原本她不服输的狮子座个性,在好奇心没有得到答复之前,一定会坚守立场丝毫不退让;不料,当她的视线一接触到他不容置喙的强硬眼神时,立刻很没出息地把行李箱双手奉上。不过,表面顺从的她却在心底翻白眼犯嘀咕:这个叫翟羽的检察官会不会疑心病太重了啊!
“……”他接过行李箱,把手伸进去探探内袋,确定没遗留什么之后,更往箱子底缝摸索,这时候,他摸到一个小小的夹炼袋,取出后,脸色一沉,厉声诘问:
“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茫茫然盯着他手上小小拉炼袋内的白色粉末,不敢确定是痱子粉还是蜜粉。
“你不知道?那么,我就好心告诉你,这白色粉末叫安非他命。”他说完,谨慎的将它放进证物袋密封好。
“安非他命?!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眼睛霍地惊恐瞪大,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快速地一点一滴流失。
“不可能?”他眼色森冷反击道:“刚才你亲口承认行李箱是你的,现在更亲眼目睹我从箱底缝中搜出毒品,铁证如山,你不但不俯首认罪,还意图狡赖,大呼不可能?”
“没错!行李箱是我的,不过,我把它放在后台,所有走秀的模特儿和工作人员一旦发现缺少什么,不必经过我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开箱子,从里头拿走所需物品。”
“你这是在向我指控,所有的模特儿跟工作人员都跟你一样是涉嫌藏匿二级毒品的嫌疑人?”他把话说得很重。
“不!我无意指控任何人,我想表达的是,若真要藏毒,我只要随便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不就得了?干嘛笨到把毒品藏在很多人都可以轻易接触到的行李箱里?”
“你敢如此明目张胆,那是因为你深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张了张口,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被一名从衣帽间搜索完毕的女警给硬生生打断,女警对着翟羽说:
“报告检座!我搜遍衣帽间的各个角落,并没有搜到毒品。”
“我们也没有搜到毒品。”两名男警跟另一名女警也陆续出来,异口同声表示。
“你们一无所获?我倒是搜到一小包安非他命。”他扬了扬手上的证物袋,踱到她面前。“文希娣小姐,请你跟我们回地检署接受侦讯。”
“去地检署接受侦讯?你是说……现在吗?”她两眼空洞,神情木然。
“不然咧?难道还要翻农民历挑个黄道吉日不成?”一名男警露出一丝讪笑。
“呃……检察官大人,能不能给我十分钟,让我进去换套衣服?”她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央求。
“好,就给你十分钟。”翟羽一派施恩口吻。
“谢谢!”她飞奔进衣帽间。
十分钟过后,她再出现时,已经换上白色帽T跟深色烟管裤,一头湿发也已经吹干,宛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而,白净无瑕的脸庞仅仅刷上一抹腮红,似乎希望藉由腮红给她苍白的素颜好气色。她无言地抓起皮包,拖着彷佛灌了铅的双腿,脚步沉重的跟着他们离开了家。
第1章(2)
※
灯火通明。
地检署二楼左侧第一间办公室内,翟羽检察官坐在办公桌前,按程序核验完文希娣的身分、户籍资料后,神色一凛,正色告知:
“文希娣小姐,我怀疑你涉嫌违反毒品危害防治条例第一条第二项,持有二级毒品罪。你可以保持缄默、可以找律师、可以请求调查对你有利的证据。”翟羽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告诉文希娣,她这个涉嫌人所拥有的权利,坐在另一张办公桌的书记官则低头飞快地敲着键盘做记录。
“谢谢你的告知。”她隔着桌面,微微倾身向他致谢。
“怎么?你不打算找律师过来陪同你接受侦讯?”他见她文风不动,再度提醒一句。
“不了。一则,我相信我可以应付得来;再者,我实在不忍心把律师从被窝里挖起来。”文希娣最讨厌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她决定放律师一马,独自接受侦讯,她用坚决的口吻承诺:
“检察官大人,为了早日揪出陷害我的人,我一定跟你充分配合,对于你的问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他赞许的抬头看一眼已然恢复冷静的她,随即埋首于手上的数据,偌大的办公室静得只剩下他翻阅数据时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抬头——
“原来你曾经是红透半边天的第一名模?”从闲谈开始让对方卸下心防,再伺机切入案情,是他惯用的问案技巧。
“是啊!我承认,我只有红透半边天,因为,从你的口气,不难听出在另外半边天的你,全然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文希娣语调轻松,跟她看见他搜出安非他命时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这么巨大的转变得归功于她在来地检署的路上,不断地在内心告诉自己:稳住!稳住!无论如何不可自乱阵脚,一定要稳住;毒品不是她的,只要她配合调查,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呃……算算你当红之际,我正在为司法特考猛K书,对于考试范围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很抱歉,我一概无心也无暇闻问。话说回来,要从光鲜亮丽的幕前退居平淡的幕后,当时,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嗯。”她点点头换,了个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隶属﹃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旗下的模特儿,公司帮我接下一支名牌香水广告,这支远赴冲绳拍摄的广告,在电视密集播出后,大受好评,不但香水卖得吓吓叫,我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让我尝到名利双收的滋味。从此,除了登台走秀老本行之外,我更跨足拍偶像剧、拍电影,以及当产品代言人,每天忙得团团转,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好心酸,我居然创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个人纪录。”
“每一个成功的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酸,点滴在心头。”他感同身受;三年前,为了考取司法官,他也是没日没夜,除了苦读还是苦读。
“如果只是像个陀螺忙不停,我倒还能忍受;最教我不能忍受的是狗仔队阴魂不散跟拍我。我只不过是跟多年未见的男同学一起吃个饭,就被媒体渲染成绯闻;我遇上大塞车,录像迟到十分钟,就被写成得了大头症耍大牌;我对脚本提出意见,就说我难搞。唉!我真的厌倦这种一言一行都被刻意放大解读并恶意扭曲、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所以,毅然决然卸下名模光环,当一名秀导。现在的我,出门没有狗仔队亦步亦趋跟踪;我可以坐在路边摊吃一碗三十五元加四种配料的剉冰,也可以穿着短裤晃啊晃,晃到超商买关东煮。虽然我的收入变少了,却可以快意做自己。”她说完,不禁诧异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一古脑儿跟他道尽心底话?
“恭喜你。”他由衷表示。
“谢谢。”她露出如鲜花盛放的笑容。
“呃……传闻,我先声明只是传闻,并未掌握确实的证据。”翟羽见她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立刻旁敲侧击。
“什么传闻?”
“传闻有模特儿以吸食毒品来控制体重?”
“嗄?!这么做,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惊讶得瞠目结舌,说:“我真的不曾听过这样的传闻。不过,据我所知,很多模特儿的食量比小鸟还要少。而,少数自制力比较薄弱的模特儿,面对美食的诱惑,无法抗拒地大快朵颐之后,会马上冲进洗手间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