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逮。
茶楼的小二说,待在二楼雅座的杜生烟跟随从一见册云上楼,立刻付钱走人。前后不过几口茶时间,比以前小厮来三催四请有用多了。
至于杜府未来当家的三公子,见过的人就没那样多。
有人说其身材高大,尔雅不凡,有人说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后来发现身材高大尔雅不凡的册云,个性爽朗不拘小节的是杜生烟,众说纷纭中,只有城西几个渔人渔妇能真的说出初雪的样貌。
“那公子个头不是太高,不过长得很俊俏。”
“没大户人家的架子,挺好相处。”
“做什么?没做什么啊,这渔舟多大,想多放两个箩子都没地方,杜公子跟他的随伴总是站在前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说这公子比起画舫诗船,更爱渔人小舟,天气好时便爱跟着一起出湖,回到岸边,无论那舟子上多少鱼货,都会一并买下,因此湖边渔人渔妇见到他,都会主动招呼上船。
即便如此,初雪的遭遇也没有比杜生烟好多少。时间晚了,传说中的册云公子,一样会催人回家,差别在于,杜生烟他是去到茶楼催,而杜初雪, 他是一直在身边,直接要舟子回头。
语气,总是没有商量余地。
初雪习惯了。
他,也习惯了。
刚开始几年,他是她的影子,后来这几年。他把她当小尾巴一样拴在身边,照顾她,爱护她,也管束她。
在府巾过着衣食无忧生活的两个人,并没有历经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了不起也就是初雪有时顽皮会挨骂几句。
读书,习字,生活算是顺风顺水。
他们就是一直看着对方长大。
虽然近两年来册云渐忙,不再像以前一样几乎都在初雪身边,但有一点是没有改变的,只要她出府,他便会陪着。
而这陪伴,十一年来不曾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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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册云刚从外头回来,才穿过门庭,便有个小厮迎上,“册云公子,汪管家请您去大厅一趟。”
“有什么事吗?”
“有客人到访,是拿着老爷跟夫人的请柬来的,但是早到了几日,老爷夫人正好不在,汪管家命人去城西大庄找三公子, 又让小的在这等 ,说如果您回来,让您去大厅一趟。”
“我知道了。”
过一阵子便是杜老太大寿,杜家忙着张罗宴请亲友的事宜,因此杜有松跟陈氏最近都很忙,证据就是事必躬亲的杜有松,开始把一些不太能交代别人的事情交给册云做。
约莫半个月前,他将册云叫过去,说实在抽不出时间了,让他这阵子先别管初雪,也暂时先停止收货点货,带他去给猎户们送春礼。
每户一担子,里面有两匹布,一盒鲜果,一盒干果,新米两包。
除了送礼,也跟猎户们寒喧寒喧,先多谢几声,猎户们若捕到比较少有的野生石獾跟野生香狸,卸了毛自然会送来杜家笔庄。
杜有松说,这是当家的基本功,年年都要做,不能省。
照说应该由初雪这个儿子去送的,不过每次提到这事陈氏都会发火。 杜有松不敢逆妻子的命令,所以便让他去。
“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我会办理妥当。”
刚来的那几年,他日日跟初雪同进同出,但这一两年开始慢慢帮老爷做事,而且还是不能假手他人的大事,府中下人都在说,大管家的位置迟早会换册云公子做。
这流言在他十五六岁时便已传开,这两年则甚嚣尘上,而他替杜有松去送春礼,这件事情,更把可信度推到了高点。
以前若只有五分信,现在可就有九分信了。
证据就是,以前是说“册云”,“你”,现在变成“册云公子”, “您”。
在门口等他的小厮,一路您不停。
“册云公子,老爷跟夫人去临县,恐怕要很晚才回来,不过知县大人刚刚命人传话,说晚上在河边与几位好友小宴,请老爷去一趟,您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派人到绍兴酒楼买两坛陈年酒送过去,就说老爷跟夫人去外地访友,不及赶回,这点心意当作是赔罪,另外再去春风楼,请里面弹琴的姑娘过去弹琴助兴,琴钱多给她一点。”
“是。”
册云边走边吩咐。
一进大厅,便见到紫檀桌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跟一个绿衫少女,两人低声说话,神色颇有赶路后的疲倦,桌上的茶水干果去了一半有余,看来已经待了好一会儿。
汪管家坐在远一点的下首,见他进来,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公子您来了。”
册云笑,“汪管家辛苦。”
汪管家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陪客人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折磨,何况又是两名女客,不能随便搭话,只显沉闷。
“公子,我给您介绍一下——”
汪管家话还没说完,那中年妇人已经先迎上来,十分热情地说,“哎呀,这肯定是初雪吧,都长这么大了,要是在外面见到,怕都不认识了。”
“您是?”
“不认得我啦, 我是竹县的族姑哪,小时候还买过糖葫芦给你的。” 中年妇人看着他,满脸堆笑地左看右看。“来,让我瞧瞧,不愧是杜府的少爷, 真是丰神俊雅,一表人才,银荷,你说是不是?”
只见绿衣少女害羞地点了点头。
册云觉得有点好笑,“夫人误会, 我不是初雪公——”
“刚刚明明见那几个下人都对你毕恭毕敬的,身材这样高大,神情这样威严,不是杜家公子还会有谁, 何况那老管家也叫你公子了不是?你这孩子想捉弄族姑?族姑不会上当的。”那中年妇女完全没给册云说话的机会,一句接一句, “银荷啊,你看你初雪哥哥多爱开玩……”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廊边过来, “汪管家,我雕字才雕到一半呢。 什么事情非得回来?李师傅见我半途离开很不高兴。念了我好几句,明天肯定要我连梳一小时猪鬃才肯放人了。”
只见珠帘一掀,一个俊俏的少年走了进来。
行得急了,头发一下被珠帘缠住, 唉的一声,又退了回去,伸手拉了拉,才又走回厅上。
身材不高大, 神情也不威严,但衣服却是昂贵的丝绡裁成,山水刺绣腰带,中间缝着一颗大翡翠,翠绿晶透,一看就知价值非凡,头上束着一个金色发冠。
脾气显然浮躁,五官略显稚气。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族姑一下说不出话来。
看看那从珠帘后走出来的金冠少年,又看看刚刚从大门进来的那个相貌堂堂男孩……是相貌堂堂没错,但不比那金冠少年的富贵气息,何况那金冠少年后面还跟着一个丫头,手臂上挽着一件白色袍子,看来是外出时的披风。
该不会先前那个真的不是初雪吧……
就像给她解答似的, 老管家迎了上去,微微欠身说,“初雪公子,有客人来了,是您的族姑。”
初雪转过头,“族姑?”
她的族姑少说二十余人,是哪一个?
“竹县的九族姑,夫家姓沈,那位是沈府千金,沈银荷。” 册云完全懂她在想什么,很快的跟她解释,“小时候我们跟老爷夫人一起去沈家做过客,沈夫人知道你爱吃甜食,还特别上街给你买了糖葫芦跟蜜饼。”
夫家姓沈的族姑……
这样讲来,好像曾经有那么一回事,叫做杜……杜秋满吧?
但是,那个族姑是长这个样子吗?她……没这么老吧,明明小了爹爹快十岁,怎么会看起来比爹爹还老?
算了,她又不是族姑丈, 管族姑长什么样子呢, 既然册云跟汪管家都说她是族姑,那就是了。
第3章(2)
初雪一拱手,“族姑请坐。”
杜秋满至此终于回过神来,“唉,你看,我高兴得都傻了, 还没给你们做过介绍呢,来,这是我的独生女儿,叫银荷。”
虽然认错人有点糗,不过没关系——她这远房堂哥只有两个儿子,眼前这个是初雪,而刚刚那个从前门进来的少年显然大个二三岁 ,因此绝对不可能是生烟。
不是大儿子,也不是小儿子,自然就是府中的帮手或者陪读。
自己虽然也不是主子,好歹是主子家的亲戚,需待之以礼,何况他看来也算稳重,想来不会多嚼舌根。
想到这里,觉得心情稍好了一些,杜秋满转向那绿衣少女,“银荷,这就是你初雪哥哥。”
银荷一笑,“初雪哥哥。”
被喊的人一阵头皮发麻,什么初雪哥哥啊,又不是演大戏,这两母女也太亲热了吧。
不熟装熟,没好事。
初雪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册云的衣服。
册云知她心意,遂往前一步,“沈夫人,沈姑娘一路辛苦。”
杜秋满虽然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年不是堂哥的儿子,但见他一路进来都颇有派势,倒也不敢太过无礼,“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册云,是府上的管事之一,家主不知道沈夫人与沈姑娘会提前先到,因此没能在府中接待, 很是抱歉。不过为了接待几日后的诸位客人,客房都已经打扫干净,两位远从竹县而来。想必已然劳累,不如让册云先带二位至客房,顺便让丫头送些热水,让夫人与姑娘洗洗手脸,休息一下,明日待老爷夫人回府,再请老爷夫人与二位叙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