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她勉强逞强,维护小小尊严。
“以恋爱手札的形式来操作,你觉得如何?”他催眠似地魅惑醇吟。
“就是……要我写自己的恋爱心情?”
“嗯哼。就写我们怎么在香港机场一见钟情,怎么一起度我们的罗马假期。我们去shopping、去许愿池、去享用晚餐。特别是晚安前的冰淇淋,一定要写进去。”
“我请人拿给你的那个冰淇淋?好吃吗?”
他倾头一扬嘴角。“我非常喜欢。”
“喔。”有点小开心。不过咳,还是要维持睿智形象。“这种文章,我觉得对我上司没什么吸引力。”
“这只是开头。后面的文章,你会慢慢回想,过去一个人流浪世界各地的飘泊感,还有虚空。好像在寻找,却又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找什么;似乎距离梦想愈来愈近了,却又隐隐约约地失落。”
她专注地,盯着他自言自语的铺陈。
他怎么知道?
“还有呢?”她追问。
“部落格里要有蓝色的天,蓝色的海,白色的沙,阳光灿烂。风一吹,棕榈树就左摇右晃,树下的影子也跟着摆荡。有飞鸟,有海豚,天气很热,但是有大大一杯五颜六色的冰凉果汁,上面还有团冰淇淋,插着小纸伞,像座小岛,等你来玩。”
对,她就是要这个!
她还要坐船出海,要去浮潜,要去海底餐厅用餐,要游在鲨鱼群中间,要漂浮在小鱼边,要仰躺在甲板上看满天星星,要听着海涛声入眠。
在那里,不需要钟表,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可以天天光脚奔跑,环绕她的小岛。
她要养只可爱的小猴子,还有尾巴很长很艳丽的某种鸟,她要戴朴拙凉爽的手工草帽,要在吊床上懒懒读着北极熊故事书,书里冰天雪地,书外艳阳高照……
“可是只有一个人的梦,太寂寞。”
幽幽一叹,像是有人猝地以指打了个脆响,将她霍然惊醒。戒备抬望,高戈宁仍和先前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仿佛没注意到她一瞬间的魂游天外。
“直到你遇见了一生唯一的恋人,这些曾有的孤单,才升华成甜美的回忆……”
“我大概知道你的执行方式了。”她力持镇定,一派超然。“你想藉由这些所谓的孤单旅程,把我所有出任务和接洽的地点全抖出来对吧?”
“但本质上,谈的是恋爱的心路历程。”
“对,我知道。问题是——”
“你写不出来。”
哑口无言。
她该坦诚因为自己根本就没谈过恋爱,还是该坦诚自己的文笔很烂?哪一个答案比较没那么丢脸?她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高戈宁之前会说,这办法她做不来。
“我帮你写。”
嗯?杏眼圆睁,伸长了前倾的脖子,蛇颈妖怪似的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待会就把刚才讲的全打出来,你看了觉得OK,我立刻把它放到部落格上。”开始撒饵,静待大鱼。
“你来写?”写她的恋爱手札?“你又不知道我会怎么谈恋爱。”
“所以我才要你快点入戏呗。”他凉快道。
“你何不干脆把刚才卧室里的激情戏写进去?”她演得多精湛啊。
“格调太Low了。先略过你难产似的鬼吼鬼叫和攀爬不说,请问那有什么心境可言?”
“爽啊。”
“所以你娇滴滴的恋爱手札,就大剌剌的摆个爽字?”
呃啊。
整个地球无言以对半分钟……
“好了。”他拍桌起身。“我们就这样分工。你负责制造假像,唬过大家,同时拍照存证;我负责虚拟文章,连同照片一起放到部落格上。”
“拍照存证?我跟你合演一对狗男女之外,还要拍下来给全世界的人看?”
“别这样,我的牺牲也很大。”他惨然苦笑。
娇颜抽筋,气到不行。
“不过我建议你,别再把自己弄得像个阻街女郎,或者化那种面目全非的妆。”否则拍出了难以辨识的灵异照片,天晓得他是在跟哪个女鬼陷入情网。
“我就是喜欢这种打扮!”她对着他闲适离席的身影痛斥。
“到时就别怪我照着你的扮相对付你。”他背着身,懒懒甩着食指。
“哇噢。”好可怕唷。“下次你看到我还是一副阻街女郎相,你打算怎样?”
“干。”
小人儿惊呆,诚惶诚恐,目送大爷优雅远去……
第4章(1)
周末的湖滨宅邸,门前停满了车,热闹烘烘。
亲朋好友,三不五时,相约聚餐,或开个派对,消磨闲暇时光,顺便孝顺父母,陪着吃饭哈啦。
“嗳,来了来了!”三姑六婆眺望屋外动静。“那是戈宁的车对吧。”
两三个小孩们在屋里尖叫地奔跑玩闹着,没把大人的心机大战当回事,尽情四处乱窜。
“不要跑!给我统统到二楼去玩!”其中一名姑妈喝斥。“保母呢?叫她上楼把这些小鬼看住,不准下楼来搅局!”
“那个荡妇也来了吗?”堂弟好奇地跟着朝窗外张望。
“嘘!”婶婶狠狠扫了他健臂一掌。“不准你讲这种话。”
“是他们自己超开放的,有人在也照样——”
“你再啰唆,我就把肥皂塞你嘴巴里!”彻底洗干净。
屋后的大厨房内,邻居的胖大嬷正一边脱下隔热手套,一边婉劝高妈妈。“去吧,既然人都来了,就去门口迎接吧。你一直躲在厨房里也不是办法。”
“我不要见那个女人。”
“你都请人家来了,哪能不见她?”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跟那种女人交往,她就心酸,情何以堪。她本来好高兴,戈宁跟她说自己找到中意的对象了,再过不久,她就会多了个漂亮媳妇。结果……
“别这样。”胖大嬷拍哄着。“你哭丧着脸,戈宁看了会作何感想呢?看开点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愈看不开,戈宁愈是为难。就算不为那女人,为你自己的儿子,出去迎接他们吧。”
高妈妈眨了眨眼,眺望挑高天花板上的原木大梁,抿嘴稳住情绪,重作心理建设。对,她不是出去迎接那女人,而是迎接她儿子。戈宁好久没回来跟大家一起度周末了,何苦为那个女人,坏了他们母子的感情?
她抚了抚头发,一整神色,欣然迈向客厅的热闹喧嚣。
“戈宁回来啦。”
“妈,你上次要我带的东西。”他递来一大包提袋。
“谢谢。”还是戈宁贴心。什么事她只要交代一句,他就会照做。“爸爸班机误点,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我的房间还空着吗?”很久没回家小住了,不知是沦为客房或仓库。
“啊,那里现在是你嫂的卧房兼工作室。”她一时忘了告诉他这变动。“你嫂觉得她一个人住主卧房太大,想换小一点的,我就让她搬到你房里。”
“那我跟赫柔就暂时住主卧房。”
“好……好啊。”笑靥微僵。“对了,你女朋友……”
“在这里。”他侧过身子,比比他臂膀后的娇小身影。
高妈妈笑得有些呆滞,挑眉眨眼。
“伯母好。谢谢你的邀请,这是一点心意。”小小双手打横递来精美的长盒:chambertin的勃艮地红酒。
看得出,来者颇具品味及诚意。但……这个来者是谁?
戈宁身旁伫立的,是个干净秀丽的小美人。平肩无袖的珠色缎衫,配着及膝的同色蓬纱裙,纤细的一双腿,装载在小巧丽致的缎带鞋里;顶着微松发髻的腼觍样,活像窦加笔下梦幻剔透的芭蕾女娃。
妈妈一手轻捂胸口,怦然心动。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也一直偷偷幻想着,自己如果有女儿,就是要把她打扮成这样,实现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可是……眼前的女娃,和之前在戈宁那儿碰见的女鬼,是同一个人吗?还是她误会了人家什么,把人家跟戈宁之间的变装游戏给小题大作了?
周遭满是寒暄闲扯的笑闹声,哈啦工作好不好、路上塞不塞、肚子饿不饿、口渴不渴、这次会待多久、等一下一起打个牌吧,七嘴八舌,根本无法深谈什么。只能默契良好地,拚命忙着顾左右而言他。
嘻嘻哈哈的底下,大家暗自狐疑:这位优雅公主,就是传闻中的荡妇?
赫柔一瞥他们眼底隐藏的困惑,就知道一定有人事先已四处放话,广传八卦。是妈妈呢,还是嫂嫂?
“眼睛别乱瞄。”高戈宁倾身耳语。
“可是这房子很漂亮。”瞄一下会死啊?
“贼头贼脑的,你这像是来男朋友家的模样吗?”
“我第一印象就已经成功。”
“然后成功不到几秒就破功——你想这样吗?”
“well,那就是我能力有限,演不来了。”
“你不是演不来,而是在挑恶作剧的时机。”这小丫头只跟妈打过一次照面,就摸对了妈的胃口,收服了妈的心。凭她的本领,要在他家里再来一次绝地大翻盘,有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