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嘴角一勾。“加上这个,就大功告成了。”
她愣愣盯着霍西雍拎起来晃晃的硬壳长盒,香奈儿的标志大大烙在外箱皮面上,像是乐器盒,更像炫耀品牌的时尚道具,顶级消费族群的另类玩物。
“这就是你要买的钓具?”
“YA,悠闲还是得顾及品味。”笑齿闪亮,慵懒自豪,周遭女性不禁酣醉叹息。
超恶……“那我们走吧。”
早在车内后座深处等着的戈宁,优雅下车。小人儿喜出望外,提着大包小包地欢然奔去。
他心情转好了,不再计较了,他又恢复成原来的戈宁!
兴奋的娇颜,在他俊逸步来的神情下,逐渐僵凝。他礼貌性地替女士提过所有东西,安置到后车厢内。至于霍西雍两手替她提的瞎拚成果,戈宁和他认真商量着,要怎么塞进后车厢,甚至塞到前座去。
他不曾看她一眼,也没和她聊上一句。
她傻傻杵着,只是个局外人。
原本浪漫的美梦,好像再也回不来了。或许本来就不会再回来,是她自己不愿醒,还企图拖着他跟她一起继续昏沉。
对方已经摆明态度,冷掉了她的小小期待。
她很识相的,他根本……不用担心。
赫柔沿途恍惚地坐在后座另一侧,不再自讨没趣地试图跟戈宁示好,也不再试图碰触他,不再去作任何惹人厌烦的举动。
好几度,她差点涌出了情绪,却自制力惊人地硬是压下去,平静无波,面无表情,不让人看出她内心有任何动静。
她知道好歹。
早知道就不要那么轻易对他有好感。下次……还会有什么下次呢?
她不愧是优秀的特务新手,行经安道尔进入法国四面环山的海关查哨,颓圮的小人儿登时鲜活灵动,娇美甜蜜地跟海关人员哈啦,亲切地在他们约略检视每样采购品时冗长说明,技术性地干扰他们的注意力,活像心无城府就爱败家的娇娇女。
他们欣然放行,欢迎再度光临。
任务一达成,她立刻恢复泄气皮球状,倚在后座的车窗边,望着南法苍翠山脉发怔。乖乖地不去吵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来吵她。
她是很懂事的小孩;只是之前不小心high过头,忘了自己其实很懂事。
大人要她有什么样的表现,她看一眼就晓得该怎么配合。这从小锻炼的本领,如今早已炉火纯青,收放自如。
小柔来,跟爸爸一起出去玩,那里有很多的气球和小朋友喔。
她好开心,爸爸难得陪她,而且还要一起去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爸爸大手牵小手,雀跃出门。原来,是去参加某个儿童慈善募款餐会。爸爸抱起她,像小公主一样,吸引所有人羡慕的眼光。
媒体的镁光灯闪烁不断,比烈日刺目,但她的笑容更灿烂,辉煌胜过这一切,因为今天爸爸跟她一起出来玩!
只是媒体蜂拥取材过后,镜头离开,爸爸就哄她去跟其它小朋友用餐。而他,和宣传造势的美艳名模们有事,要先走一步。
司机会送她一个人回家。
大手牵小手的戏码,就此落幕。
小柔来,今天要去爷爷家聚餐。我们穿一模一样的母女装,假装是姊妹,好玩吧?
好哇好哇,她要跟妈咪穿一样的衣服,假装她是妹妹,这个好玩!可是她不想去爷爷家吃饭……
去嘛。妈咪答应你,你今天去爷爷家吃饭,妈咪就带你去东京迪斯尼玩。
OK,成交!她完全可以配合。
跟妈咪一起去东京迪斯尼耶,而且说走就走。她虽然早就去过加州的和巴黎的迪斯尼,却从没有跟妈咪一起去玩过。她要卖力地、热情地,和妈咪搏命演出大小姊妹,呼咙大家,哈哈哈。
爷爷看了也很开心,因为他最喜欢看到家里和乐融融。妈咪回到家后却一点也不开心,一直忙着打手机、乔事情——
老爷子也知道他儿子不管公事、更不管家事,这几年都是我们孤儿寡母在撑这两边。可是我到现在也不过是第二大法人股东的法人代表,随时都会被换掉!
妈咪,快点收拾行李吧,我们要去迪斯尼啊。
不要吵!喂?你听着,我知道老爷子的股权分配别有文章,他甚至刻意让老三多拿的那些股份,是用海外公司的名义持有。要是其它兄弟知道,你想后果会怎样?
妈咪,迪斯尼……
别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被这个家踢掉,还没踢走我们母女俩之前,我会先让你们内部自乱阵脚。再不然我就直接拿委托书,瘫痪掉整个董事会!大家走着瞧!
妈咪……
她达成了妈咪的要求,妈咪也迅速实现了她的愿望:隔天她就被送上飞往东京的班机,前进迪斯尼。与她同游的,不是母亲,而是保母。
母女情同姊妹的戏码,下台一鞠躬。
她很能演的,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戏。戏只能在戏里演,戏外则不是她的世界。不用担心她会死缠烂打,搅和不清;她知道分寸的。
不用担心。
第8章(1)
不知名的南法小村庄,石砌小屋零星散布山间,聚集之处有巷有道,几只老狗趴在石板地上晒着秋阳。凉风拂来,淡淡乡间青草香。
几户人家外晒着干燥花、养着小盆栽,生气勃勃,却渺无人烟。一片安详。
戈宁一人漫步到石板路尽头的小土墩,土墩矮墙外是一大片陡坡,延伸往另一座静谧山岭,一望无际,几可眺至熏衣草曾满山绽放的紫色绵延。但他不是来此度假观光,此刻的下车逗留也不是为了欣赏田野之美,而是等肠胃不适的赫柔向附近人家借一下洗手间。
一路下来,这样的逗留等候已是第二次。
他故作不耐烦,以掩护他的挂虑。她又吃了什么搞坏肚子?之前一直好好的,但脸色愈来愈糟,刚刚甚至半路下车呕吐。
他焦急,却必须冷淡,以在霍西雍严密的探测下表明立场:他与赫柔的亲密关系,纯是在外人面前的演技。如今已无外人的存在,大可不必再作戏。
或许,可以将赫柔顺利隔绝出去,让霍西雍明白接下来的正事,由他和大MAN对决即可。
原本应该如此,实际操作下来,他却心焦如焚。
霍西雍还没落入他圈套之前,赫柔竟先掉进去了,不明所以的深陷其中,深受其害,却得不到他任何的解释与关怀。
手机不通,仍旧不通。
他挫折地再次合上手机,又不时取出查看毫无改善的状况,形同困兽。可恶,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收讯不良?他不但无法和自己的支持团队保持联系,连自己现在所处的确切位置都不清楚。往东,应该是普罗旺斯区,直达蔚蓝海岸,霍西雍的车却向西行,深入庇里牛斯山区。那是哪里?
霍西雍打从离了安道尔公国后,不曾再翻阅地图,显然已进入他熟悉的区域,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们一行人目前在哪、将去何处,但只字不提。
戈宁只能狂发简讯,烦躁不已。
赫柔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他怎会无聊到跟一个小女生闹脾气,公报私仇地让她日子不好过?只因为见到她红杏出墙?但他何曾在意过女伴同时交往了多少对象?他和赫柔甚至称不上一对,哪来的资格兴师问罪?
如果他有时间跟她好好解释解释什么?目前的划清界线不就是最理想的状况?他还想解释什么?把误会解开了好让她再腻着他不放?
她陷进去了,忘记自己是在演戏。他知道她曾很用心地提防这项危机,处处跟他闹,胡乱捣蛋,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把假戏当真。可是他从没打算要投入任何一段感情里,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个小女生伤透脑筋。
“如果公主殿下的肠胃许可,我们大约再半小时的车程,就可以抵达大MAN那里。”
戈宁淡淡回身,望向懒懒步来哈啦的霍西雍。
“她好点了没?”
“还在人家家里的洗手间。”他踱至土墩的矮墙前,郑重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火解瘾。“刚好我也需要下车抽根烟,时间上没被她耽搁到什么。”
“你有抽烟的习惯?”打从伊斯坦堡同行至今,不曾见他抽过一次。
“我早戒了。”云雾后的微眯双眼,酣畅而沧桑。
“原来你是健康大使。”戈宁好笑。
“抽,是一种死法。不抽,又是另一种死法。我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我抽得很爽,而死得很难看。”
戈宁知道他有暗指枕边人的意思,又觉得话中有话;霍西雍不像是会跟人闲话家常的人,特别是切身的事——一个连名字都摸不清的男子,何以会跟人聊及真实的隐私?
“我厌恶这种工作。”霍西雍感慨,远眺秋日薄蓝晴空下的山脉,中世纪的小修道院点缀其间,遗世而独立。
哪种工作?戈宁不为所动地继续晒他的太阳、吹他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