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黛石画眉,在眉心贴花钿,绾上时下姑娘喜爱的高耸发髻,戴上镶了珠宝的闹娥,团花式的宝钿,挂上会随着步伐摇动的宝蓝耳饰,最后以嫩粉红色点唇,太仪站起身,裙摆翻飞着人雁,套上质料轻薄透明的夏裳,准备动作告一个段落。
她审视镜中不像自己的女人。
在温暖的寝殿内,穿这样并不会冷。
而且鼓动的心跳让她整个人不只温暖,还有点热了,但最热的是……太仪的手抚上额头,那个温度仿佛永远不会退去,跟了她好多天。
仲骸给过她男女之间的吻,没有感情的吻,带着抚慰的吻,她却独独对这个看不见的吻最有感觉。
事后,她偶尔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凝视他的唇,莫名的看着,等到被它的主人发现时,再困窘得别开眼。
那个温度,她难以忘怀。
教人迷醉了心,撩乱了意,不住的放下了真感情……
怎么可以?
她斥责自己可耻的忘了仇恨,让儿女情怀困扰,但是每想一次,仲骸的身影只是更深植脑海中。
她好怕自己当初拚死记着的人,在模糊了情感的界线,会变成怎样的存在?
想忘又不能忘,不想想偏会想。
“仲骸”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延伸出两条相反方向的线,一条始终系在仇恨上,而另一条……
踩着惶惶不安的步伐,太仪从未主动接近仲骸,但是今夜,她要用自己,来换取这个人的信任。
因为,她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有事?”坐在和太仪相同大的床上,仲骸一手搭在床头,另一手捧着书卷,正在研究。
但是太仪的出现,随即夺走了他的目光和鼻息。
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忘了呼吸,她光是站着,已经做到。
她的手一如平常轻轻交迭在胸腹之间,神情凛然。
别发抖。
暗暗握紧手腕偶尔还会疼的地方,太仪制止自己退缩。
“你换了衣裳。”仲骸异常缓慢的扫过她全身上下,做出结论,“穿得很美,像个舞妓。”
从未见她穿成这样。
“美就好,男人不都爱这样?”她开始走向他,一步一步,赤脚踏在木头上的轻响触动了耳膜。
仲骸双眼幽暗,瞬间了解她的来意。
“不是每个男人。”他手腕一振,书卷收得干净,反手一抛,书卷转眼间插入贴墙的木柜中。
太仪注意他的每一个动作。
“所以你喜欢哪种女人?”她哑着声音问,甩不掉一身的惶惶无措。
“美人。”仲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大胆的跪坐在他岔开的两腿间,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的摸上他的脸,他挑起眉头,补了一句,“拥有江山的女人尤其美。”
太仪在害怕。
难道她以为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诱惑男人能成功?
“那么朕是天下无双了。”
她描绘着他的眼眉,正要伸手探向被头发覆盖的左脸时,仲骸握住她的手,将她扑压在床上。
又是被他俯视的角度,太仪感觉到喉咙发干,两片唇瓣微微发颤。
“……朕的发髻会散掉。”
仲骸不理会她的不自在,抽出一根宝钿,抵着她的左胸口。
“所以孤留着你。天下无双,失之可惜。”他把宝钿随手扔了。
宝钿落地的清脆声音,震动她的心弦。
“你始终不相信朕。”今夜看来特别柔媚的双眸慢慢的转了方向。
“咱们俩之间,曾有信任存在?”仲骸好笑的问,也是提醒自己。
“朕不是来同你吵架的。”太仪避重就轻的闪躲。
“孤看得出来。”他的眼意有所指的停在她白皙柔腻的颈部。
她总是端庄圣洁,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穿成这样,以猎物之姿主动踏进他的地盘,怎么可能只是来吵架?
清楚她别有所图,仲骸决定陪她玩。
太仪二度试图碰触他,“朕是来求和的……”没了不安的抖动,指尖依然冰冷。
求和?
穿成这样求和,实在够诚意。
仲骸没把想到的说出来,只是说出正常人会有的反应,“你今天特别乖巧,无事献殷勤……”
太仪的一根指头堵住了他的嘴,“难道朕就不能只是想开了?”
他挑起眉头。
“想开和你呕气下去也不是办法,朕终究得靠你维持天下。”
靠他维持天下?
仲骸移开她的手,眼眸冷冽冻人。
“你搞错了,孤从来不是你的家犬。”他从不曾承认自己是诸侯。
枭雄,他倒喜欢这个世人给的称呼。
“朕没那么想。”她不自觉的转移目光。
“那就看着孤的眼睛说话。”他使力固定她的螓首,逼她看着自己,声音不可思议的温柔。
太仪畏惧的轻喘,气息很浅。
仲骸猜测着,她会如何反应?
孰料她什么也不做,仅仅开口说道:“朕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燃烧自己。”
他的神情紧敛,抽出摆在一旁的佩刀,低低的刀鸣,刺痛了太仪,她浑身紧绷,怕他给自己一刀。
锋利的刀尖挑开一颗颗衣扣,他欣赏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娇容,聆听她破碎的呼吸声。
她是如此的荏弱,宛如在他手中绽放的一朵花儿……随他蹂躏。
直到夏裳被刀划得破烂,他俯首,薄唇贴着她的,低声呢喃,“孤确实喜欢女人燃烧自己。”
他正凝视着她,冰冷的眼眸不带半点感情,于是太仪了解,他早已看穿自己图谋不轨,只等她瞬间松懈落下的小辫子。
她恐惧不安,眼底铺上了一层薄雾,心一横,挺起上身,扑进他的怀中,双手不知所措的在宽阔的背上来回抚动,喉咙也干涩了,但她倒抽一口气,强逼自己发出声音,“朕愿意……为你而燃烧……”
像是解禁的咒语,仲骸不想再猜她的来意,遵循她的话,燃烧!
即使伪装冷静,他已经被她撩拨得彻底。
唇与唇的相接,总是伴随天雷勾动地火的迫切需要,仿佛将一切都卷入漩涡洪流中,直教人甘愿忘却自己。
“是你自找的。”他说,孟浪轻狂的吻落在她的眼上、眉间、鼻梁。
“朕别无选择……”她回应,热切的小手紧紧攀住在欲海里唯一的浮木,但神情恐惧。
仲骸的每一个吻,都和她四目相交,不像在探问,而是观察。
每当他的唇和手下滑,她眼里的惧意便一点点加深,等到他作势扯掉仅剩的粉橘色睡袍,她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下去。
太仪屏气凝神的等着,最后却等到羽被当头盖下。
她在被中睁开眼睛,接着缓缓拉下羽被,探出头,瞧见他背对着她而坐的身影。
“为什么?”说不上完全松了口气,她竟感觉有些失落。
太仪透彻的目光,总盛载着一丝丝的愁。
那抹愁让她的眼变得深邃,令人穷极目欲参透。
“因为你希望孤能停下来。”此刻,他愿成为抹去那抹愁的男人,即使他也不懂为什么。
太仪抓着羽被,突然有种进退不得的困窘。
“无论你所求为何……成为孤的女人,孤不会亏待你。”他背对着她,轻柔又可怕的声音不复在,却教人无从怀疑。
太仪猛然清醒,想起自己的目的。
没想过会如此轻易的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并非只是个傀儡王?
她不懂自己心里升起的希望代表什么,但是深吸一口气,将之磨灭。
“……什么都行?”她望向那张摊在那的地图。
“最难不过天下,成为孤的女人,孤的,也就是你的。”他说得很大方,听不出有几分真心。
“朕不要天下。”她缓缓摇头。
“那你要什么?”仲骸抿了抿唇,转过身子,一只手撑着头,侧靠在床头,坐在她身侧。
不要天下?她真是打败他了。
就在他想着长久留下她未必是坏事,天下多一个人共分,国家由两个人挂名为帝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时,她竟说不要了。
怎么就是猜不着她的心?
“一个承诺。”她要求。
“承诺?”他重复她的话。
“答应朕一件事的承诺。”
“把一个承诺摆在天下之前,这人若不是傻子,就是准备暗地里搞鬼。”仲骸一直是个疑心病重的人,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朕所求心安而已。”她也冷静了。
“你还有何不安?你在乎的人,孤都送回你身边了,还有什么可以令你担惊受怕?”
为了她,他做得还不够?
恐怕再也没有哪个挟持者像他如此大方了。
“你。”她直言不讳,目光澄澈,“朕怕的是你。等你取得天下时,朕还会是‘朕’吗?”她的话充满暗示。
“难道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比当孤手中的傀儡王好?”他紧蹙眉头。
“以色侍人者,能恒久吗?即使天朝帝王属一夫一妻制,皇后仍能被废黜。”生在皇家,她自然清楚这点。
“还没成为皇后,你已经在想废黜的事。”他语带讽刺。
“朕讨厌没有安全感。”太仪漂亮的眼来回转动,最后又回到他身上,“而你,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