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那双看着她的,盛着柔辉的黑眸听闻“复合”二字对,倏地利过冷芒,带着极尽的嘲讽。他早已决定不再上演复合戏码,若不是她——萧意馨以死相逼,他怎会如此委屈面前这女孩?却又是因为被胁迫着而不能开口解释什么。
那个清晨,他在门铃急促声中惊醒,大门一开,萧意馨开口的内容无非是要他与她复合,他断然拒绝,赫然见她从皮包里拿出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间,他原以为她不过做做样子,下一秒却骇然惊见血珠从她腕上渗出。
他从未见过她那种狠绝、一脸玉石俱焚的模样,纵然多年下来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她也不曾有过这么偏激的手段,她那一刀,确实让他震愕又惧怕。
为了不让她继续自残,为了安抚她一时失控的情绪,他不得不妥协——让她住进他住处、让她回到他身边,并且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以死相胁一事。
那个早上他被她搞得鸡飞狗跳,连meeting和门诊都请假……他要这种复合做什么?
一路这样下来,吵闹分合戏码不断重复上演,他之所以隐忍,多半是念在院长当年的提携与照顾,另一原因是他对爱情没什么特别憧憬,以为爱情就是不断的吵闹与和好,所以他才能与她交往这么多年。
而今,他遇上了面前这个让他心动,让他有期待,让他甜蜜又快乐的女孩,他才明白爱情不该只是不停的争执与不停的求和。两人观念不合、脾性不对盘,继续在一起,也只是相互折磨。
关于爱情,他懂得晚,却也想好好爱疼面前这个迷糊又感性的女子。只是,他该怎么继续爱她?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看进他深沉的眼底,那里有他不为人知的思虑。
他低沉着浓眉,无语地直视着她,那抿直的薄唇似手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你不要不说话,我只要一个答案,你至少该让我知道我被你列出局的理由是什么?”她哭了,心痛得无以复加。沉默怎么是金?他的沉默,只是给她绵延不绝的伤痛。“我是喜欢你,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开口释出情意,是你说我能给你快乐的,是你是你——都是你开始的,你现在要分开就分开,那么先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说过我会认真,你那时怎么回答我的?”
她上前,伸手抓住他衣碟,又哭着说:“你至少也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只要听你亲口说,那我会坦然接受啊……你说话、说话……”她抬手拍着他胸膛。
“你要他说什么?”萧意馨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这样吧,他不好意思见你难堪,就由我替他说吧。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他当然要与你分开,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小妹妹,我只能告诉你,男人总是爱尝鲜的,为了得到……他当然什么好听话都能对你说啊,你怎么会那么天真去相信男人一对意乱情迷的情话呢?”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萧意馨走到他身边,勾住他的手臂,抖着眼看她。“你呀,就是太年轻了,还看不清男人的本性,才会深陷其中,允玠对你已经感到厌烦,他才会回到我身边,你又何必再来介入我们?”她突然嗤笑了声,鄙夷地开口:“喂,小妹妹,你该不会是贪恋上允玠的身体吧?怎么样,他的手指是不是很有魔力呢?你第一次被医生最重要的双手爱抚吧?是不是很温柔,很有——”
“够了,我累了,想进去休息。”见黎础盈面容发白,颤着身躯,他再难克制内心那想要深深拥抱她的欲念,一闭了闭眼,他猛然抽手,转身迸屋。
回去吧,础盈,别在这让人羞辱。
见黎础盈仍是看着她身后的大门,似乎仍期待男人出来说些什么,萧意馨拍拍她脸颇,冷着脸哼道:“回去吧,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我知道很多女生以为巴上医生就能过着少奶奶般的生活,但哪来那么多医生给你们巴上呢?做人要实际一点,你的白色情人梦该醒醒啦!”她像骄傲的孔雀,挺着肩胸走进屋里。
那扇厚重的大门关上对,黎础盈知道,她必须死心了。
程允玠向病童家属问了前一天的状况后,偏头和身后的住院医师交代一下,然后在往另一床移动时,看见了正在帮病童换点滴的她。
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病历,确定那一个病童的入院病因后,走了过去,他目光温柔又沉痛,看着那道粉红色的身影。
家属看见主治医师到来,眼一亮。“程医师,早啊。”
“早。”程允玠看了眼家属,偏首想再寻那道粉红色对,却见她对于他的到来不为所动,她调整点滴流速后,向家属领首,随即走出病房。
她这几日都是这个样子,在长廊上、在她的单位上、在儿童病房,无论在医院的哪一个角落相遇,她犹如对待陌生人般,匆匆经过他身侧,未曾留心看他一眼。几次他捱不住思念,试图靠近,她像惊弓之鸟,随即离他离得老远。她已是如此厌恶他了?
“程医师。”见他走神,身后的住院医师低唤了句,程允玠随即收回目光,走向病童。
急忙从病房退出后,黎础盈靠在墙上,她呵了口气。
自己这个样子像什么?明明是渴盼见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却只能每次反身逃离。真见着了又如何?他们已退回最单纯的同事关系,何况连着两次,他都让她要不到答案,她还能对他有什么期待?
她苦笑了声,往单位走去,还未走进护理站,远远就见护理长和萧意馨坐在里头,单位里的气氛似手沉凝不少。
不是听说萧意馨在国中教英文?这时间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压下纳闷,垂眸走近,还未坐上自己的位子,护理长拍桌站了起来。“黎础盈{”
她一降,随即应声:“阿长。”
“你是怎么回事啊?这已经是第三个家属投诉你了。你昨天是怎么得罪08D那个妈妈的?”护理长扬声质问,一旁几个护士只能默默低首做自己的事,谁都不敢吭声。
“08D?”黎础盈想了想,片刻,困惑摇头。“阿长,我并没得罪她,和她做卫教的时候,她也很纪合。”
“没得罪她,人家会跑去跟萧小姐抱怨,说你态度傲慢,没有耐性,害萧小姐还得亲自跑一趋医院来和人家道歉?:”
“阿长,我真的没有。”她低声应道。又是萧意馨?她上辈子和她结了什么仇?
护理长哼了声:“总之,你要是想在这个单位待下去,就给我谨慎细心一点,不要成天没事净想着怎么勾引程医师,你以为你什么身分,也想和院长的千金抢男人?“
黎础盈闻言,全身轻颤了下,她肤底的血流速度像是快了些,一团早梗在胸口的积郁不断在扩大,她胸口大力鼓动,有什么情绪从心口往上直遏,将她颈项和消瘦不少的白暂脸蛋迫得通红,她抬眸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萧意馨,又见学姊们拿着异样的眼光看她,有什么热气就要冲口而出,她拿手捂住嘴。
见她也不反驳,求表现的护理长不顾已有走动的家属好奇停留,又骂道:“你年纪轻轻,什么不学,学当第三者、当狐狸精?你也不想想萧小姐和程医师交往了几年,他们的感情是你能介入的吗?真不晓得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什么不教,教你抢别人的男人!你家的家教可真是特别!”
长长呼了口气后,黎础盈松开手,她瞠大黑且亮的瞳眸,不让热意聚成泪,她看着护理长,浅浅笑道:“阿长,我不知道一个随口就批评别人父母亲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比较有家教,我只知道我爸妈给我良好的生长环境,还栽培我考上护理师,我们家人的感情都很好,他们是最棒的父母,最起码,他们不会教我仗势欺人。”在眼泪滚落前,她捂住口鼻,不让她们听见她脆弱的哭泣声。
她转身跑出工作单位,却是一头撞进一道暖热胸膛。
“础盈。”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黑色西裤撑得他身形俊挺,他声线极低,浑厚醇美得像低音管,他双手握住她肩头。
听闻那极悦耳又熟悉的声嗓,黎础盈抬起湿睫,瞠大了泪眸。她哀伤的眼波流转着惊喜,菱唇张张合合,似是意外见到眼前男人,未几,两管泪便顺着鼻梁而下。隐忍许久了啊……她在那些人面前,只能徉装坚强,心里却是苦得急需一个疗伤管道,和一个安稳的怀抱。
她伸出藕臂,紧揽抱住眼前这名有着清冷气质,眼神却是温柔如春水的男人。“哥……哥……”她哭出声来,哀哀切切的,像沉浮大海多日,终于寻到浮木般地紧紧牢抱这个被她唤为哥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