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上过,颇色很正常……”病童母亲说。
“嗯,那——”她忽地止声,因为方才那吵杂声逼近,她一侧目,就见几名身着白长袍的男人经过她正在做卫教的这一床,往最里头的病床走去。
原来是例行的回诊,方才那吵杂声,大概是在门口讨论什么吧?!她收回目光,才想开口,病童母亲这次例是先说话了。“护士小姐,我们弟弟什么对候能出院?他一直吵着要出院,我看他恢复得不错,所以……”
“出院?”她想了想,看看手中从电脑中打印出来的医生指示。“医师没交代耶,我等等帮你问问好吗?看看今天能不能让小朋友出院,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当然能回家休养是最好的——”语未竞,就见那四五名白袍男人靠了过来。
“今天怎么样?心跳方面稳定了吧?!”出声的是儿内的陈医师,他低首看了看病历,抬脸对,亲切地问道:“今天程医师生病请假,所以我代他过来看看,妈妈有什么问题吗?”陈医师看着病童母亲。
“没什么问题,就是想问问何对能让我们……”病童母亲反应着。
眼前的对话不知怎地突然就变得好悠远,黎础盈听不见其他,满脑子萦回的只有“程医师生病请假”这七个字。
他病了?距离上次见他,是上星期的事了,那晚他喝醉,她凑巧遇见,便送他回家,之后连着几日的小夜旅,她没再遇上他,大概是两人的工作时间错开的关系,今天轮早班了,早上没看见他参加Meeting时便觉有些奇怪,想不到竟是病了。
她其实想知道他隔日清醒后,知不知道自己前一晚喝醉,对她吐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心事?她也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宿醉所苦,有没有找到她放在他家大门口踏垫下的钥匙?
他那张睡颜其实和这病房里的孩童没什么差别,同样的纯挚,也同样的孩子气。只不过他都那么大的一个男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吧?知道该去看病拿药吃吧?但愿他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医师,而轻忽了自已的病痛。
她低低一叹,凝聚心神,继续该有的工作,但心思总是不知不觉,就悄悄飘到那个男人身上去了。
黎础盈站在厚实的大门外,犹豫着该不该按电铃。
从早上得知这屋子主人生病开始,她一整日的心思总是浮操着,没出什么状况,就是偶一回神时,发现自己脑袋充斥的都是他一个人,喝着闷酒的孤傲背影。那样的姿态总让她想起一次,心口就要莫名地酸上一次。
于是,下了班的她回到家,洗了澡吃完晚餐后,还是深觉不妥,然后匆匆出门,人就站在这里了。
她看着大门,手指在门铃上逗留好一会儿,才稍稍使了力。
等了好一会儿,大门始终没有动静……不在家呜?还是病得起不来?
手指才想要再施力,突然地喀啦一声,她惊跳了下,膛大圆目,看着大门被拉开,男人出现在门边。他面庞微有潮红,头发凌乱,身上挂了件像是匆匆套上、只来得及扣上两颗衣扣的纯白色村衫,底下穿了件卡其色的休闲工作裤,神色阴郁地待在门边。
那面色沉凛,眼神清冷,让她稍退疑了下才开口:“程医师。”
“你怎么会在这?”程允玠蹙着浓眉,眼神讳莫如深,略怔片刻,才微哑着嗓子问。
他原不想起来开门,但思及自己几乎已睡了一整天,胃空得有些难受,他才勉为其难开了门,没料到门的人竟是她。
那日清晨在闹钟声中醒来,眼皮一揪,才发现不是躺在卧室,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静坐许久,才缓慢想起前一日自己在楼下小吃摊喝了酒,听见老板娘劝了他几句,然后面前这个女孩突然出现。
他忘了自己和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一直陪在他身侧,似手还搀着他,他最后的印象是他靠在她身上走迸住处,直到他一觉醒来。
醒时身上的被子、整齐摆在一旁的鞋子,还有桌上那个闹,和闹钟的字条,分别都证明了她确实是来过他住处,特别是纸条上除了告诉他钥匙藏在踏垫下,还画了个圆圆笑脸,署名“怕鬼的河豚脸护理师”。
怕鬼的河豚脸……除了面前这张圆圆的甜甜笑脸,还能是谁?
“我听说你病,你又一个人住,所以过来看看。”黎础盈笑说。反正他一向都是这样淡漠的脸,没什么好怕的。
“看什么?”他喉咙痛得紧,脑袋热得快炸掉似的,身体的不舒适让他音色甚哑。
“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她眨了眨长捷,眼珠子又黑又亮的,不被他那冷凛的神色所影响。
“不必。”他偏头咳了两声,身子略退一步后,才看着她。“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她见他像是在和她保持一定距离,隐约明白他应是怕传染给她,她不以为意地上前一步,凑近他泛着薄红的面庞。“程医师,你别凶我,我又不会害你。上星期你喝醉了,幸亏遇上我喔,我还帮你付了晚餐费呢,别这样翻脸不认人啊”她笑眯眯。
程允玠眯了眯黑眸。“你在跟我要人情?”
她笑了声,点头道:“是啊是啊,程医师英明神勇,知道我的心眼了,那我也不客气了……你的精神和气色看起来并不好呢。”她没理会他沉冷的神情,伸手贴上他宽额,微愕地轻啊了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知道。”他瞅她一眼,退了退身子。“你可以回去了。”
“有吃药吗?”她不理会他的逐客令,又凑上前。
“……吃了。”他浓眉低了凡分,睐她一眼后,转身往屋里走,她一副不打算离开的姿态,他没那个精神和体力再和她周旋,随她了。
“自已买成药吃还是有去挂号看病?”她转身合上门,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赤着脚,裤管上的褶痕和他脑后紊乱的发丝,都很清楚告诉她,他才刚睡醒。
他陡然止步,猛一回身,见她跟得近,他冷声道:“你别靠我这么近。”他举起手臂掩住口鼻,咳了两声后又继续沙哑着声嗓说:“我病看了,药吃了,现在除了想吃饭之外,就只想睡觉,你不想离开没关系,别烦我就是。”冷冷交代后回身往厨房走,他从冰箱里例了杯牛妨,一口气喝下后,转身走进他房里,整个人抑躺在床上,没再理会她。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水槽里那个残留乳白色液体的玻璃杯……他说他只想吃饭和睡觉,却喝了这么一杯牛奶……一个生病的独居男人,还有办法下厨吗?他该不是都没吃饭吧?!
心念一动,她打开他的冰箱,只看到一包米和两颗鸡蛋,还有两瓶鲜奶——这就是独身男子的冰箱吗?她摇首轻叹,找了锅子,开始洗米。
大约四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加了鸡蛋和些许盐花的米粥迸到他房里。
男人睡姿微有变动,他侧过身子,面朝房门,仅扣两颗衣扣的衬衫半敞着,精实胸膛隐约可见,而引她注意的是裸胸上头薄薄的水光。她微感狐疑地将视线往上,才发觉他连脖预、额面都履着一层水光,面颇红潮略淡了些。
她微微弯身,手心轻贴他额面,温度已降了不少,难怪他发汗。她走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
“程医师?”她坐在床沿,毛巾轻拭他额上湿汗。见他无反应,她又唤。
昏沉间,程允玠只觉脸上有什么湿润东西滑过,伴随浅浅的声嗓,他眼珠子转动,眼皮蓦然一揪,只看见往他浴室走去的背影。未几,那背影又走了出来,他看着她,直到她坐回床沿。
“你怎么还在?”他微殊黑眸,看着上方那张似透着忧心的面容。
黎础盈见他醒来,她宽心一笑,摊开手中毛巾,继续擦着他汗湿的脖预。“程医师,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先别赶我,我煮了些粥,等你吃饱了我就走。”她看他一眼,又道:“你身上都是汗,擦一擦,才不会又感冒了。”她像照顾病房,那些小病人一样,举止专注轻巧,语声温柔,未觉男人深沉的注视。
搁下毛巾,她端来尚冒着白烟的热粥。“你冰箱里什么都没,只剩两颗鸡蛋,我把蛋加迸去煮了,还用了些盐调味,我猜你应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起来吃一些,才有体力。”她一面说一面用汤匙搅拌着热粥,让它冷却。
“你……煮的?”她不时搅动,热气带起了香气,他突觉饥肠辘辘。
“是啊,你不是说你想吃饭?我猜你一整天大概都在睡觉,所以擅作主张煮了粥,你起来吃一吃,等等再吃包药。”见他欲起身,她把碗暂搁一旁床边桌面,她一手环过他背,一手往后抓起他枕头摆在他身后,动作间,她贴他身躯极近,能感受他半裸的胸膛所辐射出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