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咱们惹上大麻烦了。”众人全都惊骇得傻眼,只有怀素在最初的凝眉之后还保持着镇定。
他遥遥地向着女孩儿喊话,“姑娘,抱歉在下刚才救人心切,不知道这是你家的私物。我们几人还有重任在身,可否行个方便?”
“你杀我家蛇的时候可有想过要给谁方便?”那女孩儿的脸色虽然雪白,嘴角的笑意却娇媚如花,只是此刻这娇媚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难道姑娘想让我们几人赔命给你的蛇吗?”怀素再问。
那女孩儿却不理睬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抹在蛇身中箭所在,然后用力一拔箭身,并在伤口上狠狠地一抹。奇异的是,那蛇身蠕动了几下,竟然又活了过来。
“这丫头实在太古怪了,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该不会是山中的妖精吧?”有人提出可怕的猜测。
怀素波澜不兴的眼波始终凝在对方身上,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过了半晌,他忽然问道:“姑娘是否姓公孙?”
换成那女孩儿惊讶了,她看他一眼,“你认得我?”
怀素回以淡淡的一笑,“我家祖上与姑娘的祖上是旧识,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姑娘今天可否放我们一马?我们真的有要事,改日我会登门向姑娘请罪。”
“不必,我最讨厌和人浪费口舌。”她的眼珠子一转,“你家祖上既然和我的祖上是旧识,那我倒要考考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离愁谷。”
怀素淡然地说出这个地名时,他听到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三个字和妖魔鬼怪住的巢穴差不了多少。不过这只是世人无知的谬误而已。
离愁谷的确曾经住过一个被人称为“妖女”的人,毒王仇世彦的女儿仇无垢。此女擅长用毒,谷中长年有蛇虫出没,都含有剧毒,所以外人很少靠近这里。
但是仇无垢其实从来没有主动去坑害过什么人,若非有人挑衅,她也不会故意和人为难。怀素总觉得世人就是喜欢夸大事实,比如有人做了好事,就要将他夸张成为盖世英雄,若有人做了点坏事,就是妖孽横行。
也许人们总是要依赖这样的流言和传奇去打发自己茶余饭后的时间吧?
眼看周围这么多丑陋恐怖的蛇群出没,眼前这个女孩儿又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却让他不能不防。
女孩儿点点头,“你能叫得出这里的名字不容易,这些年谷里的人不和外面打交道,很少有人还记得我们了。好吧,我给你们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你答应了,我就放你们走。”
“姑娘请说。”
她笑咪咪地端起蛇头,“你射了我的蛇,如今也让我的蛇咬你一口,若你幸而不死,就是命不该绝,我就放你们走。”
“大胆!你知道他是谁吗?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要挟!”
怀素的手下马上出声喝斥,但怀素只是一伸手,便制止了底下人的叫嚣。他轻轻抬了抬下巴,“你想怎么咬?”
她一楞,怀素的手下也一楞。他疯了吗?难道还真要让那蛇咬一口不成?看那蛇的颜色,只怕是有剧毒的啊。
女孩儿打量着他,“你当真要让我的宝贝蛇咬?”
怀素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蛇阵的边缘,然后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如果咬完了,我幸而不死,你必须立刻撤掉蛇阵,让我们离开。”
女孩儿狡黠的黑眸闪烁着,看了他半晌,冷哼一声,“我才不信你肯让我的蛇咬,我最恨装腔作势的人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哨声似的声响,她手中的金蛇像是接到了指令,柔韧的身子一抖一弹,如闪电般迅疾前行,转瞬间已经逼到怀素的眼前。
怀素的手下惊呼着要抽剑去刺,他却沉声命令道:“我已答应,不能无信,退下!”
那蛇头高高昂起,盯着他的眼睛,像是也在分析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中到底会有多恐惧。
这一人一蛇的对峙显得如此古怪而诡异,倏然间,那条金蛇真的张开森冷的牙齿,狠狠地一口咬在怀素的手臂上。
“八皇子!”众人手忙脚乱地上来抢扶,但怀素只是挥挥手,抽出自己腰间的一柄短匕,将金蛇咬破的伤口又划开了些,将毒血挤出,又让人拿来一壶酒,洒在手臂上。
他抬起头,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却依旧镇定地问:“我已遵守诺言,姑娘能否让我们离开了?”
那女孩儿的神情有些诧异,看看他,又看看伤口,吞吞吐吐地说:“你这么处理伤口是没用的,我家的蛇很毒,用不了半个时辰,你的伤口就会化脓,就算你砍掉一条手臂,还是保不住性命,毒性会随着你的手臂蔓延到你的心脉,最后让你窒息而死。”
怀素却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提醒。我会注意的。”
女孩儿将笛子吹响,所有的毒蛇又窸窸窣窣地退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用手一指,“往西再走三里,看到一块石碑,就是出口了。”
“多谢。”怀素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裹住伤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那群惊吓不浅的手下连忙提醒,“八皇子,这丫头说的话不可信,只怕那边还有陷阱。”
“她要杀我们易如反掌,不必再给我们指一条死路。”怀素双腿一夹,马儿带着他向着那女孩儿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章(2)
事实证明那女孩儿所指的方向是正确的,果然骑乘了不过两三里的路途,他们就看到一块界碑,碑文上写着——集乐镇。
怀素一行人进入镇里后,手下人立即为他找来当地最好的大夫治伤。那大夫看着怀素的伤口,又听了他人的描述,心惊胆战的说:“天啊,那是金花蛇!咬一口就会没命的,你们居然还跑了这一段路。”
他打量着怀素,又讶异地道:“可是这毒素好像在你体内游走得不快,否则你的脸色早就该变成黑紫色了。”
但怀素此刻的脸色只是有点青白,虽然受伤的手臂摆动不很自如,然而行走无碍,彷佛他刚才只是受了点小小的刀伤而已。
“有外敷的药给我留一点就好,这点毒药毒不死我,劳烦大夫您特意跑这一趟,辛苦了。”怀素话说得很客气。
大夫还是很不放心的给他把了脉,更惊讶于他的确没有更多中毒的迹象,不由得啧啧称奇了好一阵,然后留下些上好的外敷金创药才离开。
怀素所住的客栈不大,两层楼中他单独住一间。让所有忐忑不安的手下全部离开之后,他打开了房中的窗户,任由窗外的寒风灌进屋内,然后仰面躺倒在床上。
虽然那毒液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倍感疲倦。在床上不过躺了一会儿,他的眼皮就开始发沉,只有手臂上的伤口隐隐生痛,让他的神智还能够保持一阵清醒。
“怀素,别睡觉。”
谁?是谁的声音?哦,对了,是三哥曾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睡着了,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必须醒着,做三哥的眼睛,帮三哥看好周围的人,你就是三哥的左膀右臂,三哥很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坚白的声音飘飘荡荡,像梦一样飘摇在他的耳边,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是的,三哥,我不会死,我是你的眼睛,我是你的左膀右臂。”
手臂动了动,不是他自己动的,像是被什么人搬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紧接着,伤口的痛感忽然被一股清凉的感觉替代,这让他彻底清醒了,身子一欠,就要翻起身来。
“别动。”一个柔柔的声音低低响起,“药刚撒上,你动了就会撒掉了。”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全暗下来了,怀素看不清伏在自己床边,正在小心翼翼为他诊视伤口的那个人的面容,但是那小小的黑色身形,以及那柔嫩的嗓音却让他记忆犹新。
“公孙姑娘?你……”他讶异地瞪着那个影子,这算什么?良心发现吗?
“好奇怪,你居然没有中毒?”她仔细审视着伤口,没有看到自己以为会有的红肿、青紫或是僵硬等任何中毒的迹象。
“难道你百毒不侵?”一只冰凉的小手抚向他的脸颊,“我从没有遇过像你这样的人,太有趣了。”
那声音里的玩味和兴致,好像她面对的是自己拚命想得到手的玩具。
怀素拨开她的手,虽然不至于拘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过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摸进男人的房间,又动手动脚,着实太罕见了,罕见得比她放蛇咬他更让他诧异。
“姑娘深夜造访,有事吗?”他冷冷淡淡地看着她,虽然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似乎能感觉对方正在笑着。
“来看看你啊,我又不是心如蛇蝎的人。我放蛇咬你,并不想你真的死,只是让你长个教训,以后出手不要那么莽撞而已。可是你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太奇怪了,我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