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有睿也听见了电话声,他屏息,转头看向客厅,观察着姊姊的举动。
卢有静等电话铃声响完后,走到窗边,对卢有睿说:“那电话号码是白小姐的。”
“嗯。”卢有睿应了一声,眼神黯淡,表情阴郁。
卢有静语带犹豫地问:“这样做好吗?白小姐很可怜。”
卢有睿闷闷地说:“如果她跟着我会更可怜,再说,她父亲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应该让她知道真相吗?把选择权交还给她,而不是你和她父亲来替她作主,也许她并不觉得跟着你会受你拖累。”
卢有睿扯唇涩笑着。“让她知道真相的话,我怕她会赖着不肯离开,执意要照顾我。我不想要她为了我吃苦,再说,我还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未知数,这样耽误了她,对她很不公平。”
“但是把她蒙在鼓里,不说明真相就分手,对她更不公平。”站在女人的立场,卢有静实在觉得应该让白湘芸知道。
“大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湘芸知道了,一开始可能会因为仍有爱,所以愿意抱着为爱牺牲的心态来陪伴我,但是等日子久了、爱情消逝了,她会不会面临想放弃离开却又怕背负薄情的指控而勉强留下来呢?我并不想这样拖累她,所以不如趁现在放她自由。刚开始她可能会恨我、会很难过,但是时间会淡化这一切的。”
“这……”卢有静无语了,因为她明白弟弟所顾忌的不无道理,但她还是觉得白湘芸好可怜。¨这对她真的好吗?”
卢有睿表面上点头,但心里却不断推翻自己的理论。以长期来看,对白湘芸是好的;但是以眼前来看,她绝对是苦不堪言。失去挚爱的苦楚连他都觉得蚀心难熬了,更何况是白湘芸呢?
正当卢有静和卢有睿姊弟俩因为触及白湘芸这个话题而气氛低迷时,门开了,江信伦在这时候回来。
江信伦走到卢有睿身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今天萧律师打了电话给我。”
卢有睿闻言,紧张地抬头看着姊夫。
“他说白小姐已经在电话中告诉他,要取走什么东西。”
卢有睿不说话,等待姊夫说下去。是他自己承诺的,不论是什么,只要白湘芸开口他都会给,而且给得绝不心疼可惜。
江信伦继续说:“卢律师说,白小姐在电话里嘶吼着说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挖走你种的那棵樱花树。”
听到这里,卢有睿如遭雷击,震慑怔忡。
“她只要……樱花树……”他微喘着气,感觉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掐紧似的。
别人或许不懂那棵樱花树的意义何在,但他懂。他和白湘芸就是相识在那棵樱花树下、相恋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她也明白他最钟爱那棵樱花树,知道他就是贪看那樱花绽放时的妖娆美景。
然而,她却要挖走樱花树?为什么呢?因为恨他的辜负,所以故意挖走他喜爱的樱花树用来报复他?又或者是……她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想要樱花树,当作一种联系?
“萧律师问我要怎么处理,我要如何回答他呢?”
卢有睿犹如困兽,垂着头,沉痛地说:“她想要便给她吧……请帮我找工人,将樱花树连根挖走,载到白家,其余的就任由湘芸作主。”
看着卢有睿那灰黯沮丧的模样,江信伦也很不好受,他无语,拍了拍卢有睿的肩膀安慰着他。
一直在一旁地毯上玩着积木的小佩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的对话,忽然拉着卢有睿的衣服开口问:“舅舅,我没有舅妈了吗?也不能跟舅妈的大狗狗一起玩吗?”
卢有睿听得心头一阵抽痛,他垂下眼,摸着小佩的头,语带苦涩地说:“小佩,抱歉了,我们家以后不会有舅妈了。”
小佩其实不是很懂,但是她感觉得出舅舅好像很难过似的,于是她突然踮高脚尖,小小的手臂搂住卢有睿的脖子,埋在他的肩窝里,用着软软的稚嫩嗓音说:“舅妈不会来没关系,小佩可以陪舅舅!”
卢有静听了,泪盈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偷偷拭泪。
而卢有睿听了,心坎好酸好酸,酸到他眼眶发热、发痛,他其实真的很想要再见到白湘芸一面。
如果他够自私的话,他多么奢望白湘芸能陪着他,只可惜,他还不够自私,不够自私到要白湘芸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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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卢有睿的背叛与避不见面,白湘芸度过了生命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季,但是痛苦并没有因为夏季来临而减缓,相反的,有增无减。
这一年的夏天,当白湘芸还陷溺在被卢有睿背叛抛弃的痛苦中时,她的母亲因为多重器官衰竭,在八月份的时候宣告不治。
她再一次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原本活泼的灵眸蒙上了一层恨意与淡淡的阴郁。
这半年来,她原就过得很不好受,始终食不下咽、睡不成眠,再加上连续好几天的彻夜守灵,让她耗尽体力,虚弱到连呼吸都觉得喘。
白震看在眼里,很想表达关心之意,但碍于他与女儿之间有所隔阂,而他又不擅将情感外露,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阿美姨尽可能多炖些补汤给女儿补补身子。
在母亲告别式举行的这一天,白湘芸脂粉未施,看起来苍白透明,她披着孝女麻衣,跪在母亲灵堂前,默默垂着泪与每一位来观礼的来宾敬礼。
告别式进行到最后,身为孝女的白湘芸必须一路跪爬到母亲的棺木前,与棺木一起上灵车。她其实已经虚弱不已,头晕目眩,但仍咬牙撑着。爬到棺木前,正要起身跨上灵车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的身子倏地瘫滑坠地。
“湘芸!”白震眼明手快,冲上前,一把拦抱住她虚若无骨的身躯。
旁人赶紧拿来白花油倒在湿纸巾上,白震接过,拿着湿纸巾凑到白湘芸的鼻间,又用食指扣圈,将指关节压在她人中的穴位上。
一会儿后,白湘芸幽幽醒来。
她看着白震,虚弱地说:“爸,我没事……”
继续忍着晕眩感爬上灵车,她咬牙撑到整个出殡仪式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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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白湘芸立刻无力地瘫软在床褥上,她累极,以为自己随时会闭眼昏睡,但心情阴郁得像是身处在冰冷的地窖里,肩膀僵硬紧绷,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睡去,于是,她起身走到窗户边,视线由上往下地看向庭院里那棵从卢有睿家门前移植过来的樱花树。
虽然当初在移植时砍掉了枝叶,但是都已经过了一季,那些被修剪掉的地方却完全没有萌发新枝的现象,依旧光秃秃、死气沉沉的,这让白湘芸看得很闷。
那樱花树让过往的种种轻易地浮现脑海,白湘芸回忆着,忽觉一股郁然梗在她胸口,耳朵嗡嗡耳鸣着,下一秒,她倒地晕厥了过去,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看见的便是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
第8章(1)
令人烦闷不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白湘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些日子的,自从卢有睿无故避不见面后,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居然也已经过了一年。
在农历新年过后不久,天气还是湿冷着,尤其这些天又遇上大陆冷气团南下,冷得让人瑟缩地躲在家里头看电视,不想出门。
但是白湘芸不想待在家里,她的心情很闷,尤其又看到院子里那棵该开花却不开,而且还愈来愈枯萎的樱花树后,她的心情更是恶劣。
她发了狂地想看樱花,超想、超想看见盛开的粉红樱花。
所以,白湘芸戴着棒球帽,换上轻便的牛仔裤,骑上小折,牵着仔仔,往太原路一带骑去。
太原路的绿园道上种植了不少山樱花,那樱花长得极好,年年都开出缤纷的花朵,由于就在大马路旁边,不用上山去就能赏到樱花,因此常常吸引不少过路的人停下车来驻足观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当地里长用心规划宣传,不少台中市的居民都知道来这儿可以赏樱花。
白湘芸骑到太原路后,把小折牵到绿园道旁的电线杆下搁放着,松开仔仔的绳索,任它自由奔跑。
她则是在绿园道的凉椅上坐下,就坐在樱花树下的位置,仰头欣赏那美景,心情很复杂,明明看了心痛如刀割,但却又自虐得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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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有睿坐在休旅车的后座,驾驶者是一同居住在山上的原住民青年,他叫阿辉,专门负责帮卢有睿开车,载他到任何地方去。
今天是卢有睿固定每周一次到医院的复健时间,自从手术后必须靠轮椅行动,他便开始积极地进行复健,期间有人劝他不如控告林医师医疗疏失,领一笔赔偿金,但是卢有睿并不缺那笔钱,再者对他而言,复健这档事远比打医疗疏失的官司还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