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一撤回后方就一直蹲在地上,拿根树枝不知在画什么,画了又抹、抹了又画,只见她那神情从严肃的绷着脸,到微微舒展开,最后平添了几分诧异之色。
“咦?”
张副将走到她身边时,正好就听见她这一声半惊半疑的喊叫。
“怎么了?”
“副将你来看。”她指着地上偌大的“地图”道:“外族军的攻击阵势跟这个是否有一点像?”
张副将心有疑问,但还是低头仔细研究起来,那神情也同七夜一样,先是皱着眉再展开,半晌后突然猛抬头,惊喜交加的看着她——
“这是你画的?”他吃那外族军阵法的亏已有四五回了,虽摸不清其路数,但形式是知晓的。
没想到她是头一回见到,画得虽不能一模一样,但关键之处却分毫不差,着实让张副将惊诧不已。
七夜持起树枝又补上几笔。
“我依稀记得是如此,倒也不肯定。”语毕她又试着描出路数。“你瞧,他们是否这样进攻,如此包抄,再退?”
“正是!”副将情绪高涨激动。“七夜怎会知道他们的阵法?”
“之前不知道,但看过后与我脑中一事吻合,这阵法之前我也曾想过。”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苏绍提点的。”
“这可能破?”
“若是此阵,可破。”她话音刚落,便见张副将朝她投来好生厚爱的眼神。
“太好了!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战事便由你来调遣,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的外族军绝对想不到我们能破此阵,这仗定是要胜的。”张副将哈哈大笑。
七夜目瞪口呆。“副将,这大白天的你还没睡醒吗?怎么在白日做梦说起胡话来?”
“我清醒得很,每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那你说什么由我来调遣,你想兵败如山倒啊!”七夜与他已然相熟,说话也没个委婉,就这么直接又大喇喇。
张副将愣了愣,嗫嚅道:“你不是说……此阵可破吗?”
“那是两回事,破阵归破阵,冲锋归冲锋,指挥归指挥,我这一个生手,你让我来调遣,我爹非砍了我不可。”
这张副将未免也太信任她。
“你放心,我知晓你担心什么,我会竭力协助你的。”
“我只是一个冲锋的排头兵,调兵遣将轮不到我说话,你莫要消遣我啊。”
“这阵由你而想,自是你亲自来破。”张副将见她不肯松口答应,又道:“不如问问苏少的意思?”
七夜怔了一怔,问苏绍?
“来得及吗?”她又拧起了眉。
要她英勇上阵她绝不推辞,但在前线指挥作战……
毕竟还是心里忐忑没有把握,要知道她现在脑袋里还存有兵败如山倒的残像,若是胜了那还好,若是在她手上败了……
七夜本也不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实乃见到沙场残酷,她的心绪多少被影响,便犹豫了起来。
“来得及,无论如何未免先拖上一拖。”张副将对她寄予厚望,又道:“可这信……要怎么写?”
“你真要问?”她狐疑极了。
“事不宜迟。”
七夜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想来想去有千言万语要解释说明,却都觉得不妥当,最后出来的也就寥寥数句——
“就写……阵法之劫,如我可破,该当何处?”苏绍应该不会答应将此等厉害严重之事交给她,就算他肯,她爹爹还不肯的。
“我立刻差人去办!”
张副将喜形于色,急忙去办,七夜本不该再耽搁他,但有一句话搁在心里难受,遍还是开口了。
“副将且留步,我有一事想问。”
“请讲。”“副将为何相信我?我不过是初涉沙场的小兵,万一错了……”那便是千万人的性命……
七夜头一回沉重的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让人无法喘气也无法丢弃的责任,那万千压顶的执念,让她体会到三皇子事件时苏绍的辛苦。
张副将挥挥手打散她的疑虑,简短却坚定的道:“我相信你,想必苏少跟将军,更是如此。”
副将办事牢靠迅速,等回信的这一会儿工夫,七夜看上去还算平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不到半日便传回消息,张副将差人唤她时,七夜每一步行来都似踏在云端,又踩在重地。
“七夜,苏少传话回来了。”
七夜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如今她已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等想法,答应了不妥,不答应也不妥。
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儿?这比生孩子还紧急的事情,她还优柔寡断个什么劲儿?
“张副将,你说吧,呃顶得住。”脖子一昂一抬手,七夜绷紧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张副将赶紧安抚她,不要还没迎敌,就先自乱了阵脚。“你莫这样,战情苏少跟将军也都预料到,大家都夸你表现很好。”
“骗人的吧,就算苏绍会夸我,我爹才不会说。”七夜耸了耸鼻子,放松了一点。
“将军虽然严厉,其实很心疼你,知晓这回七夜识出那阵法的玄妙,还能破阵,将军可高兴了。”
也不知真假,没准是逗她开心,但她的确很没骨气的高兴了。
“那苏绍呢?他有说什么?”七夜最想听的还是苏绍的意见。
有他的引导才又今日的局面,他是她的良师,她想知道苏绍会不会认同她,即便不认同,她也不会生气。
苏绍的心思缜密,做任何事都有他的对策和理由,毕竟连她自己都不认为可以担当。
张副将笑道:“苏少有一句话给你。”
七夜眼巴巴的凝神盯着他,让张副将硬生生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话要是说不好……会不会被她手中的弓箭给钉了?瞧她拳头紧握,骨关节都泛白了。
张副将笑容一敛,严肃正经,一字一句宛如下军令般道:“苏绍说:‘尽你所能,心无旁骛,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来担。’”
七夜错愕的张口无言,只是呆愣,又听张副将说“有书信给你”,也只是魂不守舍的接过他手中的纸笺。
那上面有苏绍的气息和痕迹……体会到这一点,七夜心里仅是稍稍想了想,伸出的手便开始有些发抖。
这一动心,那思念便绝不可收拾,整个脑海里便全是苏绍的影子,她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是因为战事而不想他,而是害怕克制不了而阻止自己去想他。
想他的脸、想他的话,想他的笑容、想他的怀抱,想他的温度、想他整个人。
七夜的嘴角一瘪,就像快要哭出来,酸涩的肿胀感充斥在眼周,深深的思念让她感觉相当痛苦,全身骨头都在痛。
想回去,好像抱住他!她太思念苏绍了!
第9章(2)
指尖颤动着打开信笺,那熟悉的蝇头小楷一映入眼帘,七夜的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但只滴了一滴,她便很快抹去。
那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她却仿若能看见当时苏绍的神情和心情,他一定也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一定也有种种思绪和想念,但他是圣贤者,定又将所有的一起给抑制了回去。
写这几字时他一定在笑,一定在想:小七啊小七,这回你该感谢我吧!
他一定也知心里以她为傲,临行前她不是说了,不会让他蒙羞吗?
只见那上面写着:璀璨芳华,绝地绽放!
七夜的心胸开阔如鸿,脑中自有浩瀚。诸如的忐忑担心、缩手缩脚之态皆是烟消云散,她一腔雄心壮志,正待河山!
号声响,硝烟起,两军交战再一次拉开。
外族军故技重施,以为稳操胜券,多番进攻也的确让对手节节后退,便没察觉此番撤退来得蹊跷。
待地势转变成不利自身,想要以阵法脱困击敌,才发现对手指挥三军以一种巧妙罕见的路数发起进攻,硬生生克住他们的阵法。
唯有撤退一计!
可外族军直到此时才惊恐的意识到,对方此番是打定主意要消除前几次的窝囊之气,才以一种明明看似眼熟,却破解无门的阵法将其围困。
歼灭是指日可待之事。
外族军元气大伤,几乎再无卷土重来之力。
在七夜等人奉苏绍之令回营稍作调整时,无论是自家阵营或外族军,突然生出一道消息而且还连绵相传。
听说出一个奇人,不知名讳不知相貌,却相当厉害了得,想必是德高望重之人。
怎么个厉害法?非但破了阵,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更古灵精怪的阵法将对方一举打败!
有传“他”可能是远威将军从京城请来高手,也有传“他”是闻名江湖的某某人,更有传“他”就是京城闻名遐迩的“圣贤之人”苏公子。
但苏二少分明是坐镇后方,哪有空来前线冲锋,何况有眼尖的士兵恍恍惚惚瞄见过,那人个子不高,手持弓箭。
断然不是身形修长,也不懂武的苏二少。
一时间,这传奇人物就在众将士心中,树立崇高而神秘的地位。
可七夜才不会理会这些,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快要见到苏绍了,那澎湃的相思之情就快要得到解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