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当前,温喜绫没半点反应,反倒是圆儿脸红了,害羞的低头。
“老先生跟我们一起用吗?”
圆儿突然双眸浮泪。
“我们……不饿。两位爷儿请慢用。”她婉拒,跟着父亲走出厨房。
这反应太不寻常。丛杰吞了两口面,依然觉得不妥,想找温喜绫商量,却只看到她把整个头都埋进碗里,连脸都见不着。
真是受够她了!
“喂!”
“啥?”温喜绫抬眼,吸完碗底最后一根面条,含糊的问。
“别净顾着吃!”他低吼,示意她朝那愁眉不展的父女看去。
“哎?”她大口咽下碗底下的残汤,接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的汤面。
“你手上那碗吃不吃啊?不吃给我呀!”
真是被她气死了!丛杰突然扣住她的脑袋,硬把她头扭向屋外。
“瞧他们把灶上半锅面都给了咱们了,人家与咱们素昧平生,如此热心招呼,好坏你也先开口问一声,别成只想着吃吃吃!”
后头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有困难吗?”她眨着眼,狐疑的瞧着那对父女,然后问他:“他们有说是什么困难吗?”
“能说得出口还问你啊!别盯着我的面,一人一碗,少添那坏心眼!”
“不是嘛。看你不想吃,不食接来食啊。”被道破心事,温喜绫脸上有些挂不住,咕哝着。
“啥?”停了嚼面的动作,丛杰对后头那句话似乎有些印象。
“不食接来食,以前学堂教的,一个姓李的家伙说的。夫子不说我都明白,摆明着就是:你不吃我就接来吃嘿。”
“听你胡扯!”他冷哼。
“谁跟你这条大虫胡扯来着。”她朝他吐舌扮鬼脸。“不食接来食,明明就是个叫李记的死人说的。哎呀!你要吃就快点,汤凉了下肚可要伤脾的。”她嘟喽着,好不容易才把目光抽离汤面。
屋外那对父女不知谈了什么,只听到圆儿不断传出抽泣声。
“爹没用,爹误了你……”父亲拉着女儿的袖子,哭得老泪纵横。
温喜绫这不好奇了,快步走出去,张口便问:“瞧你们哭成这样,是哭什么呀?”
“这位爷吃饱啦?”见温喜绫,父女俩急忙拭泪,尴尬的别过脸。
“不算饱,但还可以啦。”她呵呵一笑。
她的直来直往再一次让丛杰呛到,忙丢下碗冲出来,把她拉到身后。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别净在这儿丢人现眼。”他咬牙切齿,以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再转头对圆儿父女露齿一笑。
“看老先生好像有什么困难,在下如果能帮忙,一定尽力。”
“意思还不是一样!你是比我好到哪儿去……”背后,温喜绫不服气的说。
“闭嘴。”他手肘撞了她一下。
“哼!以为我爱说呀!”她气哼哼的转过身。
第5章(2)
“两位爷的好意,咱们父女心领了。”那老翁叹了口气。
“说吧说吧!”温喜绫一旁催促着:“你们请我吃面,不管这忙能不能帮,说出来肯定比憋死的好!”
“喂!”丛杰瞪视她。
“说的是实话嘛!”一直被纠正,温喜绫也毛了。
“爹,他们是外地人,为了咱们得罪了卓家,使不得的。”圆儿轻执父亲衣袖,不安的说。
“卓家?那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跟厅里那些东西有关?”多年办案经验,丛杰马上提出重点。
“爷儿好眼力。”老人家苦笑。“不瞒两位,厅里的结采贺礼,都是卓家为小女准备的。”
温喜绫朝那些盒子打量了下。
“卓家有钱人哎!张罗这么多礼数。”她评道。
“唉。”老人家叹息。
“你女儿嫁过去,做个现成少奶奶哎!”温喜绫哈哈一笑,却见圆儿又流下泪来,她忙收嘴。“你不喜欢卓家的人啊?”
圆儿抹着泪猛点头。
“瞧我问那废话,自然是不喜欢,她才会伤心成这样,肯定是卓家胡来,想要强娶是吧?”温喜绫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圆儿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嚎,这一哭,把温喜绫惊得朝后退了几步。
“哎呀,我没其它意思,你哭成这样,真吓死人啦!”
丛杰后悔极了。早知如此,他宁愿再饿上一顿,把汤面送她,让她专心吃东西,也好过在这儿瞎搅和。
“不是小爷的错。”老人家摇头,颤抖地伸手覆住圆儿肩膀,“圆儿,你失态了。”
“爹呀,女儿命苦呀!”圆儿仍是泣不成声。
“是爹没用!爹没用……”
温喜绫身来是个急惊风,她耐着性子,看看老人又看看圆儿,终于朝丛杰两手一摊。
“让你来吧,我可没办法了。老的没用,小的命苦,我又不是先知,要猜字迹也得先出招式,这么没头没脑没一没二的,我会猜啊!”
丛杰被她激得好气又好笑。“你说话向来这么直吗?”
“哪来直的弯的!有问题就盖天铺地讲出来,不是掉脑袋的事,都不算严重啦!”温喜绫不耐烦的,再看看圆儿没有收泪的意思,证据更闷了。“做娘儿们真是没用,遇事只会哭,连话都说不清!”
“你够了吧!”丛杰轻斥。“自己不就是个娘儿们吗!啧,不认分。”
温喜绫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转身朝那对父女说:“别难过了,人活着就是急一口气,天底下没啥解决不了的事,既然我吃了你们一碗面,卓家如果刁难你们,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父女俩又傻了眼,直愣愣的看她。
“就这么着!我去一趟卓家,叫他们别为难你们,成不成?”
丛杰一翻眼,她的脑子……再次濒临炸开边缘。
十多年的公仆生涯里,从来没有一趟远行这样教人难捱,偏偏还是对他没任何约束力的私差!遇上这个温喜绫,他所有的冷静和从容,一如遇上瘟疫肆虐时逃难不及的灾民,一个一个暴尸荒野,风吹雨淋无人埋。
“这位小爷别开玩笑了。”老翁讷讷的说。
“我像开玩笑吗?花轿何时来?我跟你们去争道理。”
父女俩面面相觑,似乎听出了点希望,但打量了他一会儿,黯然摇头。
“小爷的心意,咱们父女心领了,可是男女有别——”
“别啥别!”这句话令温喜绫非常不悦,她不客气的打断老翁的话。
“去替你们争道理,跟男女有别有捞啥子关系?你别罗嗦了,不然这样吧,告诉我,卓家离这儿远吗?”
“不远,半天路程。”
“那倒好,哎!大虫你别推我,强娶人家就是没道理,肯定是卓家新郎既老又丑没人爱。”
“比那还糟……”圆儿抽泣着插进话来。
“更老更丑?”丛杰忍不住低语。
“卓家公子年方二十,却在上个月病逝了,卓家听信风水之说,要小女嫁进卓家改运。”
作梦也没想到是这种答案!温喜绫跟丛杰都呆住了。
“这算什么呀?”她看着丛杰,夸张的问。
“冥婚吧。”他抱胸,冷哼。
“新郎一早就死啦。”温喜绫喃喃说着,见圆儿再次放声大哭,她偏头想了又想,一股怒火狂烧,突然拳起拳落,狠狠地把腿边的小木凳拍碎一大块。
这举动吓住了所有人。
“那更要争道理了!死人怎能跟活人成亲呢?卓家没天良!你女儿嫁过去作个现成的寡妇!一辈子不就完蛋了?”
“唉,咱们父女在这儿落地生根,就靠卓家的一块山地生活,可连年收成不好,我们积欠卓家很多钱——”
“没这样的事啊!”她气呼呼截断老人的话,顺手推丛杰一把。
“是吧,大虫?”
“啊?”他像被惊醒一样,恍惚的看着她。
“呆子,快附议我的话!”她低声抱怨,又狠蹭他一下。
“嗯嗯。”被她的义正辞严给吓住,丛杰连连点头。
“没个新郎,连迎娶都办不成,这太荒谬了。”
“他们会带只公鸡来。”
这样的回答令温喜绫噗了一声,正当她要有所反应时,丛杰早一步捂住她的嘴,硬把她抱着朝门外拖。
被掩住口鼻,温喜绫没了声音抗议,感觉又怪又乱又不对劲。
这死大虫,她又没病没晕,他这么胡来抱她,想死呀!
“不、准、笑。”他凑进她耳朵,小声的命令。
仰视他近乎生气的表情,温喜绫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只觉得不甘心,如此荒谬的事情,不值得大笑吗?
她踹了他膝头,用力挣开他。
“荒唐。”她冷啐,表情却失了真,被拥住而发烫的脸颊,还有她的脉搏快得异常。
“荒唐的事笑一笑会少块肉吗?死大虫!”昏!连声音都变尖了。
“你想帮忙解决事情还是落井下石?”他冷冷地问。
她搔头,皱起眉,走回屋里。
“喂!你们没考虑过离开吗?”
圆儿父女互看一眼,沉默地垂下头。
“卓家下人都是些孔武有力的装丁,咱们半日就被追上了。”
“卓家何时来娶?”丛杰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
“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