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该由我来做,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关我一箱宝贝的事!有时间怪我,没时间解决他们!怎么说你也吃过我的包子,好歹也要使点本事!说个鬼故事吓吓他们!”
“打人和鬼故事有什么关系?”丛杰耐心的问,转身踢飞了另一个强盗。如果让这群强盗在这里做了她,事情说不定会变得比较单纯。以天之名,他丛杰起誓,这死男人婆再多念几句,他非削了她舌头不可!
从背负这不情愿的差事到这一路上,丛杰情绪里的所有不满全在这场恶斗中爆发。十招内,他折断了罗大虎之前不断吹嘘的金刚刀,怒气让他出拳又重又狠,让这一群强盗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被削开的衣袖随着温喜绫敏捷的身手在风中翻飞,她挥动箱子,正好打昏最后一个强盗,即使整个人已气喘吁吁,居然还没忘记要回话。
“废话!打人和鬼故事当然没关系,我只是打个比方!要你打得他们逃之夭夭,咄咄逼人,只只鱼龟,变成释迦!”
她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像唐三藏对孙悟空念紧箍咒似的,再次把丛杰的脑袋轰得嗡嗡作响:“喂!你刚念那什么鬼东西?”他眯着眼瞪她。
举着火把,检查过每一个横躺在地的强盗,温喜绫蹲在地上,极度心疼地看着地上被泥沙污了的点心零嘴,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答他。
“哎我念什么鬼东西?”
“有,你说乌龟……”
“啥?”她困惑的看他。
“还有释迦。”
“喔。”
“说清楚啊呀!你刚说什么?”见她丢了问题给他,还当没事儿一样,丛杰懊恼的大叫。
温喜绫挲着裸露在冷空气的手臂,耸肩道:“这书的出处我可不清楚,照书名该是什么鬼怪修练成精的杂记!”
“哪来这种书?”他挑眉。“今日定是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她没好气的。“没事胡语这些文章作啥?我吃饱撑着哩!我是听老头子说的。刚才那篇,可是这本书里出名一篇哩!”
丛杰搜尽脑海中曾经读过的几本书经,甚至还把日前因为某种机缘而得到的一套拳谱及内功心法都搬出来对照,奈何学识不是,任他怎么想破了头,就是想不出世上哪有本书里会有这么粗俗的字句。
一会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无聊,竟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偏偏她还不饶他,得意洋洋地又丢出现一颗火药炸他。
“不知道对不对?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又不会笑你。”
“你欺负我书读得少吗?我再无知,也没听过么离谱的文章!”
“嘿,你还怀疑!自己没知识还说我欺负你!”
这粗人什么态度嘛!瞧他那副模样,像是压根儿主不信她温喜绫肚子里还有么点文章。
“我勉强解释给你听!”说着,从箱子底抽出一张干净的烙饼。
唷呵!还真有解释?好啊!他倒要听听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解释的。
“这第一句就不用说了,就是要你打得他们逃之夭夭、落花流水,叫爹不理,呼娘不应。这第二句,当然就是要你咄咄逼人,绝不轻饶!”
“好吧。”他点点头,冷着脸问道:“那么第三句的意思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啦!我说给海记里那些伙夫听,一点就明,根本不用多费唇舌。机灵点的,转个两回就背卢来了。这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要你把那些敌人当甲鱼和乌龟,一个个把头打成像释迦佛陀那样满头包!算了,你这粗人肚里全是屎,没半点文章,我懒得告诉你下文。”
“还有下文?”丛杰觉得不可思议。“那好!你说来听听!”
“这文章自古以来都是成对的,有上联自有下联,你懂不懂?”
无视她那训斥的口吻,丛杰只是冷眼觑她。
“我洗耳恭听。”
“逃之夭夭,有粪有屎,只只鱼龟,变成释迦!”
沉默许久,丛杰突然忿忿的用力搔头,真是苦闷啊!
“听不懂啦!”
“就是妖精鬼怪的杂书嘛!”
“你不用一直强调,给我好好说清楚!”
“我说得够清楚了呀!是你这条大虫呆,我可是上过学堂的。”
“呃!你上过学堂?”他瞪大眼,这粗野的丫头上过学堂?
“是啊!”她说完,皱眉苦思了一会儿,接着对他伸出五根指头。
“如果没记错,我可是上了五天。”
丛杰一呛,想大笑,但随即痛苦的别过脸。
五天!天呀!他上了五年,都不敢说自己多有学问,她学了五天,竟还自以为是比他有本事!
“五天里至少学了些东西吧,学堂里不教四书五经?”他挖苦道。
“不知道有没有都耶,哎,因为我睡着了。”
“……”
“我睡着了。”她神情认真的点头,并无任何羞愧之意。
“所以呢?”
“那些夫子教的东西都有问题,讲的道理又迂又闷,与其坐在学堂听死老头说那些之乎者也,我宁愿蹲在桥下茶坊听人说书,他们的故事有血有肉,有哭有笑,可比那些死人文章有趣多了。”
丛杰怔怔地看她,真难相信此刻他竟花时间在认真听她说话!
“干嘛这样看我?”温喜绫弯下腰,眼睛大刺刺的对上他的。
“想不到你那张嘴除了骂人吃饭,还有其它内容可说。”
“哼!我喜绫儿为人怎么样,可不希罕你说。”
“看你多不惜福,多少人想念书识字,都还没那机会呢。”
“就说了呀,他们教的内容我听不下去,而且不就是念书嘛!为什么要把脖子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摇得我眼睛酸脖子疼的。”她振振有词,像想起什么似的,兴冲冲地接着说:“今日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懂的。我头一天上学时睡晚了,什么也没带,知道那老夫子会在学堂外拿着教鞭等我,我干脆躲在教室的矮窗下,那时他正好教了一段课,那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我念给你听听啊。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穷摇,非报也永以为好也。”
背完这段文章后,温喜绫爆出一声轻蔑的哼笑。
“你看过这文章吗?写这文章的人脑子肯定也被木瓜打坏了。哪有人朝你丢木瓜,你非但没敬他一顿拳头,还抱着他穷摇,希望永结同好!”
“也不尽然都是这样吧。”他皱起眉,突然有些无力。这个温喜绫话里尽是古灵精怪,听起来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弄得他也跟着糊里糊涂。
“真的就是这样!这种乱七八糟的内容,哪能说服我乖乖进学堂。隔了几天中,我顺道经过,又缩在窗底下听,我可没诓你,这老夫子教的东西真的都有问题。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那些死人写的东西,本来就有些不清不楚,什么右转左转公羊转母羊转的,这圈儿转来转去,转得人可都昏啦,哪还有精神弄明白。所以我才说那些读书人脑子都有些问题,我猜大概写文章之前都被木瓜打坏了。”
“嘎?”
“就春秋在转呀!你没读过吗?”
丛杰扭开头,他的确没读过这篇丢木瓜的文章,不过也听够了这个只上过五天学堂就掰出一堆道理的婆娘炫耀自己多有学问。
躺平的强盗仍旧昏死在地,没一个睁眼或呻吟的,丛杰只懊恼方才下手太重了。
依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再狠狠打一场架,也别听温喜绫多说半句。
下回得提醒自己留一手。当然,如果到时候他还凄惨到摆脱不了温喜个瘟神的话,起码,活动筋骨可以让头脑醒些。
“把他们捆起来吧。”他闷声说道。
“然后呢?”
“到下个渡口后我吩咐船家通知扬州官府来处理。”
“也对。刚打了一架,得吃点儿东西来补回来。”
“?”
“我们走吧,去把船上剩下的那个家伙收拾掉。”
温喜绫拿出甜饼往嘴里塞,忙不迭的点头。
“唔、嗯。”最后一块饼进了肚,便再无东西裹腹,只能不舍地拾掇着衣襟上的饼屑。
“跟紧点,别只顾着吃,天色沉,不见五指。”他说了她两句,穿过林子,朝岸边走去。
越接近河滩,越是泥泞,迎面吹来的风,冷峭得让丛杰心里直打冷颤。方才下船时,他满脑子想的全是怎么击退强敌,竟没注意到身外这些恼人的事。
正当他举步维艰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几只原来静静躲在水草中休憩的水鸟纷纷拍翅飞起。
纵使丛杰人高胆大,还是不免被吓得寒毛直竖。
他将火把朝温喜绫照去,却见她整个人好好的,只是充满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儿没半个人,你见鬼似的叫什么呀?”他怒吼。
“那个……”她伸出手指,指着他身后。
“哪个?”丛杰扭头,除了火光映出河面一片空寂,再我其它。
“那个呀!”温喜绫跺脚,仍是朝他身后一指,眼睛瞪着好大。
厚!他奶奶的!丛杰忍着将火把朝地上砸的冲动,音量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