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更觉玩味有趣。他故意叹息道:「这宫里到处都冷冷冰冰,只有妳的身子是暖的。」
这话又让她浑身一震,总觉得这话让她听得心酸,没来由的会想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他该是不缺爱的吧?如他这样一个男子,除了她之外,很多的女孩子会倾慕于他,以他的魅力,哪怕只是宫中一个小小护卫,都不会缺少能给予他温暖的人。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
皇甫夕的头枕在她的颈窝里,很满足似的懒洋洋地伸着双腿,「好渴,真想喝口茶。」
「哎呀,我准备了茶给你。」她轻声叫道。「我进屋拿给你吧。」自从他上次走时留话说要她准备茶等他,她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但是她的地位低微,能拿到的茶叶并不算好。
唐可怡有些自惭形秽的苦笑,「不过那茶叶可能不大好。你不要笑话。」
「是妳倒的茶,自然就是好的。」他的言词甜蜜,「只要能解渴就好。喝了妳的茶,我还有话和妳说。」
两人一起站起来后,他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从她头顶取下一片落的花。
「看,栀子花都落到妳头上了。我说妳像栀子花,你们还真有缘份。」
她楞了楞,看着他修长手指上捏的那片花瓣,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他捏在指尖一样。
「小怡,还是不去喝茶了,」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份失落,赶紧说出下文,「我想起我那里还有更好喝的东西,等我去拿给妳。」
他转身就走,她连忙在身后轻声叫道:「钦,你……」
「什么?」他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咬着嘴唇,欲说还休地望着他,嗫嚅了好一阵才问出口,「你……你叫什么?」
皇甫夕挑起眉尾,却没有回答,故意丢个悬念给她。「以后妳便知道了。」
见他潇潇洒洒的走掉,唐可怡的心也像是被他的脚步拽到了好远。虽然问出了口,最终却是没有得到结果。他说他还有更好喝的东西,是什么?还有,他也没说要去多久?
兰陵宫距离这里不算远,一盏茶的工夫应该就能回来吧?
不经意低下头,她看到两团脚印,有他也有她的。这脚印交迭在一起,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芥蒂,就像两颗纯净的心,毫无阻碍地踏出一致的步伐。
妳喜欢栀子树吗?我很喜欢,而且……栀子花也很像妳。
地上那一片栀子花瓣,似是他刚刚从她头上摘下的那一片。她蹲下身拾起来,握在掌心,彷佛还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温暖。那样温暖而绵柔的热度,就像他带给她的感觉。
皇甫夕刚刚从兰陵宫拿了一壶玉楼春,就有太监来传话,说是皇帝要见他。他虽然向来恃宠而骄,懒得对皇兄阿谀奉承,但是圣上有召他也不得不去应付一下。
懒洋洋地去到卧龙宫,看皇帝皱着眉头正在等他的模样,他笑着敲了敲殿门,「德王皇甫夕请求晋见。」
皇帝看他一眼,哼道:「少装调皮,赶快进来,我有正事和你说。」
「皇兄的事情,再小都是正事,我的事情,再大都是调皮。」他施施然的走进去,拱手一揖,问:「不知皇兄召见,是有什么旨意要吩咐啊?」
「那天长乐公主已经把朕的意思带给你了,该是朕问你,到底想怎样?眼看你都要到弱冠之年了,还要这样一天到晚地玩下去吗?」皇帝的脸色不大好看。
皇甫夕却还是笑嘻嘻的,「难道皇兄还怕我把东岳玩垮了?江山社稷之事我又没有插手,皇兄气什么?怕我抢了你的王位不成?」
「皇甫夕!你少和朕在这里东拉西扯!」皇帝一拍龙案,勃然大怒,「你心中
明白朕的意思!最近你是不是又去招惹玉姗郡主了?那丫头这两天哭哭啼啼地找皇后,说你欺负她了,让你一定要娶她,我看你怎么办?」「我欺负她了?」他一副好笑的样子,反问道:「陛下怎么不去问问她,她是怎样勾引臣弟的?几句话没说就宽衣解带,臣弟又不是柳下惠,美色当前,怎会视而不见?」
「若她肚子里留了你的种,你准备怎么办?」
皇甫夕哼哼一声,「那也随她。露水姻缘本就是你情我愿,我没强迫她生我的孩子,她若是因此要挟,我也不会甘心被制。」
皇帝狠狠地咽了一口气,咬牙说:「四弟,你不要让大家后悔宠坏了你。你为人做事,总该有原则和底限,人家女孩子总是清白之身,给了你,是想依靠你一生一世,你随随便便就毁了人家的清白,也就是毁了人家一生。」
他却不以为然。「皇兄,我不是你,看中哪个女孩子,要了她,就封赏一座宫殿把她养起来。那是属于你皇帝的特权,而我要的是自由,皇兄还记得自由的滋味吗?您若是记得,就不会这样命令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皇帝很不赞同他的话。「你少拿『自由』 来掩饰自己犯错之后该承担的责任。朕给你两个选择,一,赶快娶妻,安定下来;二,出使海外,做些男人真正该做的事。」
他叹道:「唉,我若是这两件事都不选,皇兄想怎样?把我杀了吗?」
皇帝眉毛一拧,「你若是三番两次不理睬朕的好意,朕只好先把你关起来,闭门思过些日子,盼你能快点醒悟!」
皇甫夕也沉下脸来,「闭门思过?也好,我这就回兰陵宫去思过,皇兄不必再为我发愁了。」
他一刻都不再待,躬身行礼之后,径自大踏步地向外走。
皇帝气得丢下一个砚台,大声说:「皇甫夕,你站住!」
他侧过脸来,问:「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好一阵沉默之后,皇帝才叹道:「你这个脾气,真让人拿你没办法。你不要嫌皇兄爱跟你讲道理,说句真心话,你就没想过你也是皇储吗?若是朕哪天走了,身后没有子嗣,你就是皇帝,到时候你要怎样治理这个国家?就以现在这么随随便便的轻慢态度吗?」
「明日之事明日忧,皇兄,你想得太多会有白头发的。」皇甫夕说完便走出殿。
宫外的太监陪着笑问:「王爷的事情办完了?」
「本王的事情几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口?」他冷冷斥喝,收起平日一贯的可亲,让那名本来想过来讨好的太监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皇甫夕满心的恼火,一路气呼呼地回到兰陵宫。
宫中众人见他脸色阴沉,很是少见,但谁也不敢上前询问原因。
他入内走进寝宫,将门重重地撞上,摘下墙上的一张琴,胡乱地弹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太监在宫外说:「王爷,御膳房来问王爷要吃什么?」
「本王没胃口,今日不进食。」琴声铮的一整戛然而止,像是琴弦被弹断了。
殿外再也没有人敢来说话。
直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皇甫夕才缓缓抬起头,看到殿内的青石板上,已经一层清辉。
这清辉的颜色幽幽淡淡、清清冷冷,似是可以将他、心中的躁动平静下来。
发过了脾气,他总算是心情好了些,可以冷静思考皇兄的话。
在外人面前,他向来端着一张看不清真实面目的笑脸,他喜欢站得远远的,在心中鄙夷地看着世人为了各种目的辛苦奔波。他自认是上苍的宠儿,生在帝王家,身受宠爱,心中所想、眼中所爱,没有不触手可及的,向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最厌恶被人束缚。父皇母后在世时,因为他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又生得漂亮聪颖,对他极为宠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来送他。
两位姊姊待他也是如宝似玉,只要他叹口气或者动动眉毛,姊姊们不等他开口,就会先把他看不顺眼的人事物除掉。
这样悠悠闲闲又可以任意而为的日子,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要放弃?
将琴一推,他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臂,这时候才觉得肚子饿了,便喊了一声,「来人!」
殿外值守的太监这时候才敢打开殿门,探出头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准备点吃的,叫御膳房做一份春思卷,配几碟小菜送过来。」
他吩咐下去,过了一会儿,御膳房便将做好的膳食端上。他一边用膳,一边端起桌上的酒壶,倾倒出一杯酒,滑下腹的那股热流瞬间暖了身子,更如电光石火一般,让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玉楼春!
唐可怡!
藏书楼静悄悄的,美丽的月光照在楼阁四周,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暗夜中的一幅画。
皇甫夕再度来到这里的时候,天早已全黑,但是在那裸栀子树下,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靠着树干,似是一尊优美的佛像。
「小怡!」他不敢置信地小声喊出她的名字。
那「佛像」动了动,疲倦而欣喜的声音响应过来,「你……回来了!」
他对她笑,朝她靠近。「原来妳还在这里!难道妳一直在这里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