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媛安的怒气再攀上一层,那全是醋坛子惹的祸。这女人,只是贵蔚的朋友,凭什么这么了解贵蔚的想法?!凭什么介入他们的关系?!他忿忿的想。
「汝音。」裕子夫插了进来。「不要多嘴。」他吩咐那老总管。「老方,带他去贵小姐的房间,让他自己解决。」
贵媛安哼了一声,也不想多发脾气,便撇下这两人,自顾自地走向后进,那老总管辛苦的碎着步跟上。「怎么走?」来到一个岔口,贵媛安无礼地质问那老人。
那老方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把别人家当做自家闯的客人,敢怒不敢言。
他颤巍巍地说:「右边的廊道,走到尽头,上三楼,最后一间房。」
贵媛安便不再顾及他了,直接快步来到贵蔚所在的客房。没想到那客房的格子门竟然是上锁的,他用力地摇晃着。「蔚蔚!我们回家,开门。」
里头仍没动静,他再猛力一打,把这整片格子门打得摇摇晃晃。
「给我开门!」他叫。「贵蔚!」
等了一会儿,才响起贵蔚哭过的声音。「我不要。」
「妳说什么?」
「大哥如果再逼。」贵蔚说:「下次,我就逃到大哥找不到的地方。」
「不准!」贵媛安大吼。「我不准!妳给我开门!」
格子门还是锁得死死。他怒极反笑,他一直很明白,要怎么逼这孩子就范。
「我数到三,再不开。」他说:「我就打破这门。」
「你不敢!这是人家的家。」贵蔚着急了。
「妳看我敢不敢。」他喊:「一——」
「大哥……」贵蔚的声音贴近了门边。
他举起手。「二——」
房里头开始有解锁的声音。「三——」
贵蔚赶紧把门打开,红着脸,气愤地瞪他。
贵媛安又生气又难过地看着哭肿了眼的贵蔚。他让她这么痛苦吗?痛苦到时时刻刻都想逃离他,甚至让自己哭成这般憔悴的模样?他气将她收留下来的人,他气用逃家来惩罚他的贵蔚,他更气让彼此陷入泥沼,却无力将对方拉上岸的自己!
贵蔚冷淡地说:「我听你的话,开门了。」下一刻,又要马上关门。
贵媛安伸手卡住,然后施力顶开。贵蔚退了好几步,差点跌跤。
贵媛安赶紧将她拉进怀里,就要带她离开。「走,跟我回家。」
「我不要!」贵蔚抗拒着。
贵媛安扣住她的颈子,愤怒的脸紧紧的逼迫她。「之后,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不准用逃家来惩罚我。妳能待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哥哥这里。」
「我不是大哥的玩偶!」贵蔚哭了出来。「不要抓我回去!」
「妳从来就不是玩偶!」贵媛安将她死死地镶在怀里,用她身体的温暖强忍住这指控带来的猛烈酸楚。「妳是哥哥最疼最爱的蔚蔚,妳当然不是玩偶!不要用这种话污蔑自己!」
贵蔚听了这话,力量整个弱了下来,身子一放松,痛哭了起来。
听着这哭声,他的心揪扯着、拉裂着,他痛得闭上眼,心里只有这些念头——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声说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争吵?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伤害彼此?他好想软下身段哄慰她,不管她怎么惹他生气,他都想先跟她说一声,抱歉、对不起,他不该这么大声地吼她的……
可是他一定得先把她带走,不要让她再对此处有所留恋。「我们回家,有什么话回家好好的说,我会好好的听。」他放软声音,苦苦地求:「听话,好不好。」
黄蔚没反应,只是揉着眼,好可怜地抽泣,他便将她抱起,带她下楼。
门外,汝音正担心地看着他们。贵蔚抬头,哑着嗓子喊:「磬子姐,我……」
贵媛安马上把她的头压回怀里。然后,他极快地压下脸上的苦,对汝音笑了一下。「谢谢。」他柔声地说。
可汝音却对这微笑与道谢,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经过大堂,裕子夫在那里抽着药烟。
两个男人用最冷冽的眼神,交会了那一瞬间。那是一封战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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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后,贵媛安让婢女们为贵蔚沐浴,将她打理得清爽舒适。
亥时后,他差人备了鱼粥、热茶以及一块刚用猪油煎过的茶粿等食,送进贵蔚的房里。他自己也在更衣后,来到贵蔚的身边。他进屋时,看到婢女正在为贵蔚梳头。而那些热食放在梳妆桌旁的小几上,还热腾腾地冒着烟。
但那个小人儿,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妆镜,对那充斥的食物香气毫无反应。
贵媛安走到贵蔚身后,伸手,向那婢女讨梳子,然后将房里的外人全支开。
贵蔚在镜子里看了贵媛安一眼,他也对着镜子,回以一抹好温柔的微笑。
贵蔚却逃避似的,垂下眼,哀苦地皱眉。贵媛安努力不去在乎,继续替贵蔚梳发,另一只手好亲密地抚摸揉捏着她嫩白的颈项以及软软的小肩。「蔚蔚,妳的发好软,好好摸。」他示好地说:「之后让哥哥给妳梳发,如何呢?」
贵蔚仍垂着头,不理他。他放下梳,端来一张凳子,坐在她身旁,近到可以感受他急促不稳的呼息。「蔚蔚饿不饿?」他拿了粥,替她吹凉。「吃些东西?」
贵蔚摇头。
他不放弃。他把瓷碗放下,拿来了那盘茶粿。像以往一样,他体贴地为她切成适口的大小。「那吃点茶粿好不好,妳最喜欢吃的。」贵媛安好声好气地求她。「不要不吃东西,哥哥会很担心,蔚蔚。」
贵蔚看了那茶粿一眼,许多恐怖的回忆都涌上心头。
德清氏与主母想用她最爱的茶粿毒死她:德丰也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杀死她。
她现在根本不爱那糖茶粿了,只觉得恶心。
贵媛安挟了一块想要喂她,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推开贵媛安的手,那急切,像是在推开一只拿着匕首的手——结果,那牙筷掉落的声响,异常的刺耳。
贵媛安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意跌碎在地上。
贵蔚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是故意要糟蹋的。
她当然知道哥哥这么做的用意。他想要跟她和好,想要跟她道歉。不管谁对谁错,他都用那低软的姿态告诉她,他不深究了、不计较了,只希望这一声道歉,可以消弭所有的隔阂障碍,让彼此的眼里都可以再出现那毫无杂质的真挚心意。
可是,她没办法对他打开心房。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残忍。
她不要再让贵媛安示好,凸显自己的狠心与愧疚。
「没关系,蔚蔚。」没想到,贵媛安仍是平静的,弯身将筷子拾起,好脾气地说:「还有很多……」
「大哥!」贵蔚终于受不了了,崩溃似地哭出声来。「我拜托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已经听你的话,想做的事不做了,想去的地方不去了,想要交往的人也不见了……」贵蔚摀着脸哭着。「你为什么还要烦我?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是不是还想要求我,做那些我做不到的事……」
贵媛安静了一阵。他把那盘筷搁回原处,站了起来。
他退离她五步,然后轻轻地问:「哥哥站这里和妳说话,这样妳宽心了吗?」
贵蔚的肩抖着,抽噎着没回话。她也不知道贵媛安要做什么。
「我今晚,想和妳说一件事。」他压抑过的声音,显得很平板。「明天,哥哥要远行,去牡国,四个月。」
贵蔚一怔,静静地听,心里却想:四个月,多久的时间?
「我本来想带蔚蔚去的。带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散散心,看看牡国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然好柔,像哄着孩子似的。「蔚蔚还是不要看到哥哥,比较好。妳就留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乖乖等哥哥回来。」
贵蔚的心里开始发酸。四个月,是会让很多东西都改变的时间。这时间或许可以让彼此冷静,让误会冲突冰释。但,这却也可能是——让本来亲密的两人变得生疏的时间。他们两个人会往哪儿走?贵蔚害怕地想:会往哪儿走?
她说不出答案,因为她知道这个答案是多么的残酷。他们已不像从前,回不到分别能够让相思更浓的日子了。忽然,她有一个冲动,想要告诉大哥,带她去,不要和她分开,分开那么久的时间——
同样的,贵媛安也在等,等着给她机会,反驳他的决定,并求他带她一起走,求他不要让彼此分离寻得那么远、那么久。他平静的表情下,藏着的恐惧不亚于一个无助的女子,他也知道这样的分离,他们的未来将往哪里走去,贵蔚难道希望他们成为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吗?
房里笼罩着一片紧绷的宁静。最后,贵蔚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大哥去。我会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