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小心的。”说着,龙四又扬声问外面,“那个女人醒了吗?”
“还没有,王爷。”有人回应。
他思索着,自言自语,“服了青花丸还不醒过来?难道她的伤势比我所想的要重?”他放心不下,又起身去查看。
待他亲眼一瞧,那女子的呼吸已经很平匀,但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有一个侍卫笑道:“王爷,看她的穿着打扮可不一般,不知道是哪个大家的夫人?可惜已经嫁了人,否则这容貌还真配得上我们王爷,英雄救美,不是佳话一桩吗?”
许师爷跟了过来,凑近看了看,“奇怪,她既然是大家出身,怎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她家人都在地震中死绝了?”他目光游移,从那女子的衣着上移到她的脸,然后一愣,起初以为自己眼花,但是揉了揉眼睛之后,他再仔细看了半晌,不觉惊呼道:“她……她是……”
“你认得她?”龙四疑惑地瞥向他。
许师爷本想脱口说出,但沉吟一瞬后,他将声音压低,凑到马车窗口,对车内的龙四悄声道:“王爷,她就是曹尚真的妻子,兵部尚书丘夜溪。”
“什么?”龙四大吃一惊,再回头盯着那女子的面容,震惊之情表露无遗,若她真的是丘夜溪,为什么没在京城,而是独自一人身负重伤出现在这里?若她真的是丘夜溪,那么曹尚真现在在忙什么?没有找她吗?
曹尚真正在前往丘夜溪出事前待的那个小镇的路上。
在府中不吃不喝,闭门思考了整整一天之后,他对于妻子已经离世的这个答案依然不甘心,不顾父亲阻拦,丢下举朝之事不理,带着曹胆等一干家将,星夜兼程赶往她出事的地点。
出门前他留话给父亲——如果夜溪真的罹难,我也要带回她的尸体。
他怎能忍心,任由夜溪躺在那冰冷的异乡,任风雪覆盖,任暴雨鞭挞她那如娇花软玉般的身子。
“我会在龙城等你,不论娘……会怎样,我都会等你的消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一定想办法叫人带信给我,哪怕是叫我带兵去救你,我也会毫不迟疑地飞奔而回。”
分手前她曾这样对他说过。
她怎能狠心失约?不等他去找她,就先一步离他而去?既然她要走,那么就换他带兵来追,无论生死,都要带她回家。
连赶几天路,加上山路难行,一行人早已人困马乏,唯有曹尚真,始终黑眸湛湛如同淬了星光一样,带着某种狂热的执着,不肯休息,更遑论放弃。
“少爷,再走不远就到夫人出事的小镇了。”
这一路行来,曹胆始终不敢和曹尚真说话,他心中满是愧疚,恨不得在丘夜溪失踪那一天就自刎于废墟之上。
回京城后见到主子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更是悔恨得连舌头都几乎咬断,所以当主子要他带路重返这里时,他拖着受伤的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而且始终策马在队伍的最前面赶路。
曹尚真幽幽望着夜色中前方的点点光芒,那该是半夜里,被迫睡在镇上街道的人们点燃的火光,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过许多同样的场景。
地震使很多人死亡,如果夜溪在,她必然会和自己全力以赴救灾,或者和他讲上一大堆如何爱护百姓,为国尽忠的道理。
但是,夜溪不在了,他要为谁尽忠去?那些死人又与他何干?他无视周围的灾情,心中满满的只有夜溪一人,心中有个焦虑的声音不停地催促着他,快点,再快点,也许夜溪还在废墟之下活着,也许夜溪会被人平安救出来,也许等他赶到,夜溪会站在路边,沉着脸责怪他,“怎么来得这样晚?”
所以听到曹胆这样说,又看到那些火光闪烁之后,他竟然无法抑制自己澎湃的心跳,一甩马鞭,催马直奔前方的点点火光。
曹胆见状,急忙喝令所有家丁护卫即刻跟上。
跑进镇中,在曹胆的指点下,曹尚真终于找到了让他魂牵梦萦多日的所在——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只能从砖瓦木块中依稀露出的招牌一角,勉强辨认出此地曾经是一座客栈,到处都是灰尘,破碎的桌椅板凳,各种看不出原貌的家具,以及……路边停放着的一具具被白布包裹的死尸。
曹胆赶到时,先问这附近的人,“有没有人从这里挖出来一……一个女人?”
旁边幸存的街坊邻居擦着泪,用手一指那些白布,“挖出来的人都在那里。”
曹尚真踉跄着走过去,颤抖地用手去揭最近的一块白布。
曹胆跑来想阻拦他,“少爷,已经隔了这么多天,只怕人已经不能看了,味道也不好闻了,请您站远些,还是属下替您——”
“滚开。”他横眉竖目地咒骂道:“就算是她化成白骨,变成鬼,也是我的妻子,我有什么不能看,不好闻的?”
一块块白布被掀开,但丘夜溪都没有在其中。
曹尚真忽然兴奋起来,四处打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还有些人被埋得很深,没有挖出来。”某人哀伤地说。
他举步踩上一块断倒的房梁,颤声叫道:“夜溪?”
自然不会有人回应。
于是他又叫了一声,“夜溪,你在不在?若在,就回应我一声。我是尚真,我来接你回家。”
依然没有回答。
周围的人看到他这样痴狂的样子,都不禁纷纷陪着垂泪,向曹胆打听,“是谁罹难了?”
“小声点。”他生怕他们的话会触及主子的心头之痛,却也忍不住一起落泪,“是我家少夫人。”
“难得世上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一位大婶心痛地惋惜道。
曹尚真在废墟上来来回回喊了十数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最终被劳累悲伤双重压力击垮,一下子跌倒在废墟之上,竟站不起来。
“少爷。”曹胆慌得急忙跑来扶他。
他又一把将他推开,重重地喘着粗气说:“带人挖开这里,我要找到她,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看见她。”
“是、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挖,少爷,您累了,应该先休息一下。对了,此地有我们曹家的当铺,不知道震塌了没有,不如您先去那里休息,若这边有了什么进展或发现,属下立刻派人通知您。”
曹尚真却坚决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绝不再离开她一步。”
曹胆忍不住跪倒哭道:“少爷,好歹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否则我怎么和老爷交代?”
他苦笑一声仰起脸,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无瑕的明月,喃喃地说:“夜溪,我早和你说过,你若被人抢走,我也就活不成了。现在你知道了吧?这样孤独痛苦地活着,真不如死了干脆。”
拗不过曹胆的苦苦哀恳,他终于上了马,去寻找曹家在此地开设的当铺分号。
留在这里的十余名家丁,立刻用各种工具开始了挖掘寻人的工作。
第4章(2)
就在他离开不久,另外一行人马也同样进入这座小镇,就是龙四等人。
路过这片废墟时,龙四看着挥汗如雨的曹府家丁,慨叹道:“难得现在还有这样拼命做事的人。”
许师爷骑着马在一旁说:“也许是他们家的什么亲戚被埋在这里了吧?看他们的衣着,像是来自同一府院。”
“天灾国祸,只有倾国之力才能力挽狂澜,若是家家都如他家这样舍生忘死的救灾,茯苓国何愁不再强大?”龙四将目光收回,又投向身后那辆马车。
车内的人,不知道醒过来没有?既然她是曹尚真的妻子,那么从她口中应该可以知道一些关于曹尚真的私密事情,能否彻底扳倒曹尚真,也许就全看这个女人的了。
他又四下了望,“镇里连一间可以休息的客栈都没有吗?”
“都震塌了,连好房子都没剩下几间,”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禀报,“县太爷的府衙倒是坚固,还可以住人。”
“那就去他那里借宿好了。”龙四一挥鞭,“走。”
曹家当铺名为“清风堂”,就建在县太爷府衙的隔壁,因为当初修建时花了不少银子,修建得很是坚固,所以在这场地震中没有垮塌多少,还有好几间完好的房子可以住人。
听说曹尚真来了,这几日一直过得慌慌张张的掌柜,更是惊慌失措地奔出来迎接,“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疲倦地摆摆手,“我想找间房休息一下。”
“好,好,少爷里面请,有间客房还算干净,就是怕被震过之后不大安全。”
“不安全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个‘死’字。”他苦笑道。
当铺的几名伙计听说他到来,也连忙跑到外面迎候。
曹尚真见柜台上还摊着一本账簿,随口问:“此时还有账要记吗?”
一名伙计答道:“有些灾民的家垮塌了,家里的银子一时间找不出来,就将随身的东西当到这里,换些钱先去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