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手的冰冷拧痛了他的心,袁长风将她带进怀里。
“我会压到你的伤……”刚刚还厉声骂着他伤得不够重的她,此时却慌得不敢把丝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不碍事的。”他轻哄,再度将她揽靠入怀。“别怕,我不要紧,这只是皮肉伤而已,听,我的心跳很强壮不是吗?我的身体比你还暖,我很好,不要怕,很快就会好的,别怕,别怕——”
禹绫将耳朵紧贴住他,听到他稳健的心跳透过胸膛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她,紧绷的情绪倏地松懈下来,转为一股热潮泛上眼眶,她急忙抿唇忍住。
她不想要这样,她已经变得太在乎了,她好怕,怕会失去他,怕这么失控的自己,所以只能用愤怒掩盖一切,结果却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为什么他不像其他人一样误解她?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爱他,但他却是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轻声哄着要她别怕,这样教她怎能再管住自己的心?
她一直告诉自己对他没有感情,她和他之间,只是给予及索取的单纯关系,就算他对她再怎么好,她也不会动摇,可以在必须离开的时候,潇洒地扬长而去。
但她却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
忆起听到他遭逢意外时的心痛如绞,禹绫咬唇咬得更重,她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坚强无谓这么轻易地就被毁去,教她要怎么办?她真的不想要这样……
袁长风一手揽在她腰间,另一手轻抚着她的背,用他的温柔帮她缓和情绪。
“我好想你,所以尽量赶回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却变成了惊吓。”他自我解嘲,想让她心情好些。
但他并不晓得,他的倾诉都成了伤她至极的痛,他的深情也让她无力负荷,禹绫埋首他的胸前,用尽所有的意志忍住哽咽,不准眼泪掉下。
她不哭的,再苦她都不哭的,只要一软弱,她就再也坚强不起来,她不能哭,她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将所有的自责与痛苦全都一起深埋进心里。
她知道上天不会对她太好,这份幸福?一定会夺走,所以她不能深陷,她要知足,能拥有他多久是多久,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己所能地回报他的付出。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会痛吗?”当她抬头时,她允许自己流露出爱恋的神情,因为这是他现在所需要的。而不是她爱他。
绝不是。
看到她回到那个贴心熟悉的她,袁长风悄悄地松了口气,虽然她的神色还是有些苍白,眼神还是有些慌乱,但他已不能祈求更多了。
被刀划开了皮肉,当然会痛,但他不想对她说谎,也不想再让任何惊慌染上了她的丽容,即使只是一瞬而过,方才刚踏进家门时,她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仍深深震慑了他,一次就够了,她现在需要的是遗忘一切。
“再靠着我一会儿。”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她再拥回怀里,让她舒适地靠着他的肩窝。
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让他几乎耐不住分离的苦,想插翅飞回她的身边,这是他的力量来源,少了她的依偎,他变得脆弱不堪。
“嗯。”禹绫化为听话的小女人,避开了他的伤,蜷缩在他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
算她自欺欺人吧,她不要想了,她只想好好地品味这一刻,多留下一些和他相处的回忆,这样若有朝一日她必须将他拱手让人时,她才撑得住那些没有他的漫漫长夜。
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第8章(1)
由于以袁长风为首的袁氏马场太剽悍,那群山贼完全讨不了好处,不仅没抢到钱财,还被逮住了好几个送进官府里,得不偿失。
而如同袁长风所承诺,他的伤很快就痊愈了,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其实伤根本就没有好,是他才在炕上躺了一天就已经耐不住闲,硬说自己康复,想尽办法要去马场帮忙。
禹绫当然知道,也知道逼他留下只是在折磨他,所以她装作被他成功哄骗,却一天里总要去马场探望个三,四回,每次去就带着点心,说是要慰劳这群辛苦干活的大叔大哥们。
只要她一到,招呼完其他人用点心之后,她就拉着他到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坐在他大腿上柔情款款地喂他,喂着喂着,他所享用的当然不只是美味的点心喽,让从不怠惰的铁汉,也成了一消失至少半个时辰不见人影的懒惰鬼。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也都乐见其成,恨不得他离开越久越好,不然这劳碌命的主子老在马场上跑来跑去,哪有办法好好养伤。
以美色相诱的禹绫大获全胜,直到他的伤真的完全好了,她才结束送点心的日子,不再打扰他们工作,重回自己持掌家计的岗位。
跟她斗?哼,门都没有。
即使都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禹绫一想到还是忍不住笑。
嘶~~感觉背上的主子不太专心,马儿出声责备。
“你好烦喔,让我想一下相公会怎样?”禹绫持缰的手一紧,催促它加快速度,好让它没空烦她。
她今早进城去买东西,现在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垂挂的囊袋里有她买回去要让他们大快朵颐的烧鸡,还有她特地挑选的漂亮皮革。
相公的手套已经都磨损了,她打算帮他重新缝上一双,要加上厚厚的软里,还有坚韧的数层外皮,让他能够保暖又可以方便做事。
当然,长云和长地的分她也一并买好了,等做完相公的就做他们的,反正她这次寄回去的钱已经够多了,挪出一些来买皮革并没有影响。
禹绫心里盘算着,因加快速度而感觉有些冷,她拢了拢披风底下的狐裘,温暖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她的心。
相公看到那件她帮他缝上领围的背心时,先是气恼地说要揍她屁股,还很生气地不理她,但没多久,却被她瞄到他偷偷抚着背心傻笑,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笑到连睡觉都还扬着嘴角。
现在他天天都穿着它,而她每次穿着这件狐裘,就会想起他那时候的表情,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她还是赶快回去吧,说不定趁着他们回来之前,她还来得及将皮革裁好,这样她明天就可以开始直接缝了。
“跑快点,回去让你吃好料的。”她从来不用马鞭,因为她知道这匹骄傲的马才不吃那一套,要哄它,捧它,它才会听话,就像这里的豪爽人们一样地可爱。
果然马儿精神大振,疾驰的速度像是快飞了起来,让她得伏低身子,抓紧缰绳,才不会被强劲的风刮伤了脸,甚至是被吹落马背。
不多时,那熟悉的屋宅已可看见,聪明的马儿自动减缓了速度。
好马儿。禹绫坐直身子,一面称赞一面慰劳地摸摸它的颈子,抬头却看到家门前停着辆马车,她不禁一愣。
那是载人用的马车,和载货用的简陋板车完全不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突然间,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很想勒马离开,不想知道这个意外的访客是方便,但即使她全身冰冷,她还是得强迫自己往前,因为那里是她的家,她若是逃,就只能选择就此永远地逃离。
像是听到她的马蹄声,有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看清来人是她,那名不速之客开心地笑了。
“禹绫,我总算等到你了。”
望着那张已被她深埋心底的媚丽容颜,禹绫脑中空白一片——
她没有杞人忧天,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临了。
“我的天呐,这种房间你居然住得下去,我一定要他们把这椅子换掉,被褥也要换成蚕丝的,这里就没有好看的字画可以装饰一下吗?野蛮人就是野蛮人。”
自从杜红缨踏进袁家,从厅堂一路到了寝房,那挑剔鄙夷的话从没停过,嚣张跋扈的神态好似进了自己的家门。
禹绫默默地跟在后头,听到那些偏颇的批评,她想为他们说话,但过于震惊的她却完全找不到力气可以反驳。
即使她一直要自己做好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才发现再多的自我告诫及约束都没有用。
她不会傻到以为小姐只是关心她,过来串串门子,那势在必得的笑容,那大剌剌将她名字挂在嘴上的行径,都说明了她已要来接手她之前弃之不顾的位置。
想到要将这一切全还回去,强烈的心痛让她忍不住颤抖,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为什么?小姐不是和情郎过着双宿双飞的美满日子吗?小姐不是很唾弃北方蛮子的粗俗生活吗?她为什么还要来?
“不过你倒是过得挺好的样子。”杜红缨回头,上下打量了她,微扯唇角的表情不像是为她高兴,反倒是带着点妒意,“这狐裘看起来很值钱,是你跟他要的,还是他主动买给你的?”
“相公……”被她一瞪,禹绫心头酸楚,低下头,顺从地改了口,“姑爷买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