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重新拿起钥匙那瞬间,丁笑蝶缓缓侧过身,对上他的眼。
两夫妻的视线在空中交会,恍若隔世。
莫煦宗拿着钥匙的手僵顿住,心拧痛不已。
那张总是扬着笑的可爱笑脸苍白若纸,总是泛着健康粉晕色的颊被一片肿胀青紫取代。
眼角、嘴角、额角的伤口不再流血,凝成褐色血块,整张脸惨不忍睹,更别提手臂上的鞭痕……
“他们……打你?”他覆着粗茧的指小心翼翼避开她脸上的伤口,发出低不可闻的咽嗓。
他痴痴地、心疼地看着她遍体鳞伤的模样,感觉到愤怒在胸口沸腾,这一刻,他恨不得一刀取了赵封的狗命,以泄心头之恨。
他发誓,救出她后,他绝对会将这丧心病狂的恶官绳之以法。
“宗哥……你……你真的来救我……”
泪意莹然,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睁着眼想看清眼前男子,却徒劳无功,最后只能激动地咽着嗓,呐呐开口。
强抑下内心的愤怒,莫煦宗将她冰凉的手紧握在掌中,愧疚道:“对不住……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他没尽好做相公的责任,没将她纳入怀里保护,是他的错。
丁笑蝶瞧不清相公脸上的表情,只有怔怔听着他说话,确定他不是她因为过度思念所产生的幻影。
他微颤的大手包覆着她的,手心的温暖抚平她内心的不安,让她感到安心也安慰。
至少相公是在乎,担心她的……她心里悸动万分,无法言语,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告诉他,她很好,没事……
看着她脸上恍惚的笑,他重新拾起钥匙,准确插入匙孔的那一瞬间,颈上一股蛮力将他的身子狠狠拖离铁栅门。
“宗哥!”状况来得太突然,待丁笑蝶瞧清有人逼近,已来不及发出警告。
双手下意识落在扣住他颈子的那双粗臂,莫煦宗瞥见男子狰狞异常的笑脸,心里为自己的大意扼腕。
“幸好赵爷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若真让大当家把人给带走,我们还有脸见赵爷吗?”
“狗奴才!”男子的力道奇大,莫煦宗咬牙,被迫受制拖拉着移动脚步。
赵豹不以为意地咧嘴狂笑,“只要能吃香喝辣,当狗倒也不差。”
莫煦宗不置可否冷哼,单手顺利摸到腰后单刀后,不假思索往扣锁住他颈子的粗臂刺下。
刀深入骨,痛彻心扉,赵豹因为手臂遽痛,发出撕心裂肺咆哮,一把将他给甩开。
莫煦宗飞身撞上铁栅门发出巨响,那吃力的碰撞力道让他疼得额角沁汗,却远不及赵豹的皮肉之痛。
然而赵豹也非寻常人物,拔出单刀后,不顾伤口血流如注,勇猛无比地扑向莫煦宗,与他赤手肉搏。
暗叹赵豹惊人的意志力,莫煦宗接拳变招,除了抵制他的攻击外,更想早些将他制伏。
丁笑蝶双手无力地扶着铁栅,没见过相公这一面,不知道他的武功如何,见两人打得正炽,分不出胜负,她心急如焚,哭得一塌糊涂。
连续过了百招,赵豹因为失血过多,急着想速战速决,想撂倒莫煦宗而频发招猛攻。
没想到,急中生错,在莫煦宗不经意的左腿强悍横扫下,赵豹被重重撂倒,晕了过去。
稳定下紊乱吐息,莫煦宗漠视隐隐酸麻的双臂,不多作二想,迅速定神打开牢门。
如果此时再有人胆敢阻止他,他绝对会毫不考虑杀掉对方。
看着他可爱的小娘子哭得惨不忍睹,他低身将她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的身子,紧紧揽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没事了,你别担心。”
“宗哥……”偎在他浑身发热的汗湿身躯,丁笑蝶紧紧圈住他坚实的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心满意足将妻子紧紧护在怀里,莫煦宗压抑下想将她揉进骨血的冲动,柔声道:“别哭,我们一起回家……”
第10章(1)
晚风送爽,宁静的夜晚在夜虫唧唧声中与平时无异。
寝房中,烛火晃曳,映得榻边挺拔男子冷硬凌厉的脸部线条柔软许多。
傻怔怔坐在床榻边,莫煦宗几乎无法消化大夫方才对他说的话。
大夫说,他要当爹了……
“唔……”
不知是忆起那宛若恶梦的一切,又或者是身上伤口作祟,丁笑蝶嘤咛了声,秀雅的眉依旧轻蹙。
听见她的嘤咛,莫煦宗急忙回过神,紧张打量躺在榻中的娇小人儿。
由赵封金窟把她救出来已十来日,她身上的外伤大多已痊愈,唯剩结痂后淡淡的鞭痕留在肤上。
身上的外伤并无大碍,伤她最深的除了被缚几日的惊恐外,莫过于当日他惹她伤心的举动。
为此莫煦宗后悔至极,带她回府后几乎是半步不离的守在床榻边,随时留心她的状况。
丁笑蝶悠悠转醒,睁眼便对上了他流转着浓浓爱恋,及满心关切的急切深眸,忍不住问:“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
听她那淡淡、软软,状似呢哝的声嗓,莫煦宗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历劫归来后,她的体力恢复得慢,再加上怀了孩子,说话的声音不如新婚时那般有精神,每听一回,他的心便痛一回,内疚也更深。
恨不得能将她捧在手心,纳入骨血细细珍宠呵护着。
“醒了?饿了吗?想不想吃些东西?”暂时撇开内心对她源源不绝的珍宠与渴望,他握住她略显冰冷的小手问。
曾经,这双手刚嫁给他时略显粗糙,经过在莫家养尊处优的日子后,让她的手柔软白嫩了许多。
他喜欢用自己的大手包覆那双小手。
那感觉在历劫后更加变本加厉,仿佛不这么扣握着她的手,他便空虚得无法感受她的存在。
强烈感觉他紧张她的情绪,丁笑蝶心里百感交集。
她怎么会因为一点小误会,便以为相公不爱她呢……此时此刻光看着他,她满心皆洋溢着温暖与幸福。
只要理清那些让他们误会彼此的点,那她对他的爱会更深、更深。
“我不饿。”
“不饿也喝些汤好不好?我让嬷嬷炖了些滋补营养的汤,我盛一些给你,好不好?”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取。
她扯住他的袖,没好气地道:“宗哥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以往都是她照料他,现在易了位,换他服侍她,竟让她感到万分别扭不习惯。
“有什么关系,以前你还不是这么宠着我?”
密探营里的探子为了朝廷,隐藏真实身份,为了能完成任务,往往冰封情感,不动真情的。
而他为他的小娘子动了真情,因为爱。
定定凝视着他没有板着脸,没有严肃敛眉抿唇像是对她生着气的模样,丁笑蝶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宗哥,我有事想问你。”
刚回府前几日,她天天做噩梦,浑身不舒畅,在相公的细心呵护下,她的身体好了许多,精神也不错。
趁这时候,她想一并理清一切。
莫煦宗一愣,“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把东西还给赵封了吗?”
有些讶异她执意想知道的竟是这事,莫煦宗避重就轻道:“这些事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再告诉你。”
守在她身边这几日,他深切明白,她心里的恐惧有多深,好不容易陪她度过因为做恶梦尖叫惊醒的时期,他怎么都不愿再让她回想起那一切。
“宗哥,我想知道,真的想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她握着他的手,静静等待着。
她知道赵封准备伤害她以威胁他,却不知道他的决定为何。
其实心里是矛盾的,被掳前他们互相赌着气,她更为了他将纳小妾的事伤心欲绝。
她心里希望相公不要因为在乎她,向赵封妥协,却又矛盾的想,若相公真的对赵封伤害她的行为无动于衷那就代表……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夹在自我矛盾的思绪中,丁笑蝶深觉自己是个自私的女子。
在心底深处,她自然希望相公在乎她……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坚定的柔眸凝视下,莫煦宗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栽在他这小娘子身上了,也明白今晚若不将一切说明,她绝对会缠着他,直到他说出一切为止。
他静声不语,若有所思。
“宗哥……”
沉默了片刻,他拿她没办法,于是大略交待赵封的下场。
“我没有把东西还他,因为在赵封与我约定交易的时辰前,赵封金窟便被密探营给剿了,剿了赵封金窟后,我将揭发赵封恶行的罪证呈到皇上手中,证据确凿,赵府被封,赵封及他的手下皆被定了罪,押解入牢候审。”
“那……那些姑娘呢?”
她隐隐记得在关她的地牢有一整排石室,每晚都可以听到姑娘们压抑的哭声,听得人心酸极了。
“那些全都是被赵封看上的女人,赵封金窟被剿后,皇上已命人妥善安排那些姑娘。”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莫煦宗没好气地说:“你自己都是受害者,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