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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勒爷。”丽儿在花厅门口守着,看见兰泗领着临康前来,连忙欠身。“福晋一个人在里头等您。”

  虽然昨日兰泗当着大家的面说是敦华格格要见初荷福晋,但丽儿这一年多来在简亲王府早被磨得不像之前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深知下人不要对主子的事情多加打探才是自保之道,因此她也不敢多言半句。

  “你们早来了一个时辰?”兰泗语气温和的问丽儿。

  “福晋说要早点儿来这里等。”这几日遭遇福端贝子蛮横无耻的对待后,更觉得此时此刻温煦且带着浅浅笑容的兰泗贝勒有如天人般令人崇敬。

  “你该请人送口信给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他说着,态度十分体恤。

  丽儿听他说得体贴,再也忍不住的偷偷红了眼眶。“在这里呆坐也比在府里好上百倍千倍。”

  现在的简亲王府犹如牛鬼蛇神聚集之地,多待一刻都让她害怕。

  看见丽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兰泗怔住,对于她们主仆艰难的处境更加确定了。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临康,你拿些点心给丽儿吃,吃不完等一下就带回去。”

  “谢贝勒爷!”丽儿破涕为笑,开心的跟着临康离开。

  兰泗缓缓推开花厅大门,才开门,就看见初荷坐在窗边,静静凝视着外面景色。

  一直以来,兰泗对于初荷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是敦华的手帕交,对她的面貌十分模糊,昨日灵堂之上乍见,脑海中才稍有她较为清晰的轮廓。

  “丽儿年幼不懂事,口没遮拦,倘若冲撞了贝勒,还请您多加担待。”初荷转过身来面对兰泗,语气平淡而稳定,态度不卑不亢,气息沉定。

  兰泗微微笑着。“那只是小事情罢了,福晋也别放心上。”

  初荷不着痕迹的愣了一下。兰泗喊她福晋?是啊,那日驿站一别,她的身份确实已经不同,而此刻尽管简亲王爷病逝,她仍是简亲王府的福晋。

  兰泗看着眼前全身缟素、脸色苍白的年轻寡妇,不禁想起一年多以前在驿站那个红妆点缀的花嫁新娘,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交叠,形成强烈对比。

  “福晋知道今日之约是为了什么吗?”兰泗坐在离她最近的位子,一边优雅的沏茶,一边问着。

  初荷缓缓摇头,并不答腔。

  “福晋不觉得奇怪,怎么敦华没有前来?”兰泗替她斟了一杯茶,看初荷应对得体的端茶来喝,刻意追问:“还是福晋早就知道了敦华不可能前来?”

  初荷迅速垂下眼帘,借以掩饰心中讶异。昨日兰泗假借敦华名义邀约,当时她就知道兰泗亲自来王府吊唁,其实是为了打探敦华之事,却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犀利。

  这一年多来,他好像有些变了,除了略深的肤色和益发成熟的脸庞,看来连个性都变得比以前强烈许多。

  “兰泗贝勒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吧。”放下茶杯,初荷正色看着他。

  原以为初荷会佯装不知情或是打哑谜,不料却是直截了当的回问,兰泗心中不无惊讶。

  “我要知道敦华失踪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指定要与云海贝勒成亲?又为什么将自己关闭不肯跟任何人接触?”

  初荷摇头,几乎没有迟疑。“我不能说。”

  兰泗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说“不知道”,而是说“不能说”,这么坦白而直接的拒绝,叫他错愕不已。

  “初荷福晋,我知道你近日遭逢家变,处境甚为艰难,在这个时候要向你打听我妹子的事情,的确是我有欠考量,但是,可否请你看在一个护妹心切的兄长份上,将所知告诉我?”他恳恳切切的探询着,灿亮如星的眼眸直视着初荷。

  “这跟我目前的处境无关,而是我答应了敦华,绝对不能透露书信内容。”初荷别开眼,不敢直视兰泗那双好看的眼睛所透出的渴求,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这点始终没变。

  “倘若违反约定是为了敦华着想,想必她日后定不会怪罪于你,而我也将记得你今时今日的人情,日后必当回报。”兰泗没想到初荷比想象中坚定,而且如此守口如瓶;而他此刻虽然开口谈条件,但其实昨天半夜就已经写信回京,请人在京城使力,打听所有跟简亲王府相关的消息,希翼借此寻找救初荷脱困的方法。

  初荷面露讶色。兰泗贵为恒赫家族的嫡长子,他说了日后回报就一定会做到,这是十分慎重且正式的承诺;看着眼前满脸恳切的容颜,初荷心跳怦然,几乎要答应了他的请托。

  “敦华不会希望我说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福气,不能成为兰泗贝勒欠下人情的对象。”她微微低头,不敢再接收他的目光。

  兰泗怔住,万万没想到这个单薄文弱的小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半分。

  “我听说简亲王病逝后,府里的人对你虎视眈眈。”本来不想将两件事牵扯在一块儿,但眼前情势使然,思索片刻,他还是这么说了:“尤其是简亲王的长子福端贝子更是对你继承了大半遗产而怀恨在心。”

  初荷倏地抬起头来,对上兰泗清清冷冷的面容,那平淡如水、和煦春风的清俊脸庞,此刻掺杂着些许无奈。

  “福端私下运作,找了许多祖中长老,要随便安你一个窜改遗嘱的罪名,到时候你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他们宰割。”兰泗瞧着她脸色,知道她对此不可能无动于衷。“让我想法设法保你们主仆安全,你也不欠我什么, 只消帮我处理敦华的事情即可。”

  初荷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此刻更显得惨白。她掀动嘴唇,仿佛有苦难言,但终究只是叹口气。“我对兰泗贝勒真是好生失望。”

  什么意思?兰泗讶异看着她一脸严肃。

  “原以为兰泗贝勒不同于其他贵族子弟,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从没想过兰泗会拿她的处境作为交换条件,这让她自卑又难堪,不由自主就这么说了。

  兰泗放下茶杯,仔仔细细看着眼前人。这是他第一次不把初荷单纯看作小妹敦华的姐妹淘,看她眼中有着一抹其他女子难见的坚强,还有着被戳破处境的尴尬与挫折。

  这女子,明明十分清楚自己身陷险境,却又不容许自己向任何人求助。

  “如果你是因为气恼我而拒绝我的任何援助,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我不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兰泗叹口气,完全没想到初荷会断然拒绝并且流露失望神色。他不在意初荷怎么看待他,他这回来此就是要打听消息,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在任何事情之上。

  当然,他虽没说出口,但如今也不可能不插手初荷的事情了。

  “初荷心直口快,还请贝勒见谅。”

  看他叹了气,初荷放缓语气,但仍是坚持不与兰泗交换条件,不会透露一丝一毫敦华的事。

  “初荷,倘若你如此坚决不肯帮我,怎会赴今日之约?”以她如此聪慧,怎会不知他是要打听敦华之事,难道初荷是特地前来拒绝他的吗?

  被这么一问,初荷狼狈得有些慌了手脚。今日之约,她是特地想见他一面的啊,怪她自己近日受到福端折腾,加上乍见他的欣喜,竟然神志不清了。

  兰泗看她忽然面露仓惶,推估她大约是近日丧失又遭受欺压,身心饱受折腾,因此乍见好友的大哥现身,也就不及深思;况且昨日他在众人面前递上邀约信函,倒也是让她推辞不得。这么说来,是他有错在先。

  思及此,他不忍再逼迫她半分。

  “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日赴约。我预计大后天启程回京,这几天如果你有急事要找,都可派人送口信到郑奇山大人府上。”他猜测初荷绝对不会向他求援,以前对她全然不了解,今日会面,算是知道了她的性子。

  冰雪聪明、坚强隐忍,对待知己坚守信诺,而且绝不轻易求救,这就是他今天认识的初荷。

  “有劳您费心了。”初荷起身致意。

  “这间花厅可以再待一两个时辰,如果还需要什么,直接找这儿的驻守小官即可。”兰泗猜测她不想这么快返回王府,因此温言轻声的对她说。

  初荷听他说得诚恳,又瞧他脸上再度恢复和煦如春风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暖,双眸透着感激,只是一时激动让她说不出半句话,仅能点点头。

  兰泗不再多说,有如一阵清风拂过,不留痕迹,优雅离开。

  初荷望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心神纷乱,许久无法平复。

  第4章(1)

  简亲王府被派来驻守皇陵超过四十年。由于长年远在边疆,因此早已脱离北京城政治核心,所幸简亲王继承前人遗下的丰厚财产,总算还能维持府里上上下下舒适稳当的生活。

  不过,却也因此而养出一堆依附王府过活、有如寄生虫般没有生存能力的人,就像福端,就像众多美其名为宗亲长老的游手好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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