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妳要去哪,陪我们一起玩啊。”
某家相貌秀美的小格格叫住她,颐指气使的神态。“咱们要扮家家酒,妳就当我的丫鬟吧!”
“我不想玩。”初荷蹙眉。
“妳敢对本格格无礼?!”秀美小格格喝斥,围在她身边的一干女娃儿也高傲的睨着她。
“我没有。”她瞪着气焰高张的尊贵格格们,两手紧紧握成小拳头。
“叫妳玩妳就玩,不然我就去跟我阿玛说!”
“爱告状的讨厌鬼。”初荷冷冷的从小嘴里迸出一句讽刺。
“妳说什么?!”
“大胆的臭丫头!”几个被宠惯的格格登时气得大骂,立刻要扑过去揪住初荷甩耳光。
“妳们在这儿做什么?”
清磊朗然的声音阻断她们的争吵,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过来,斯文俊逸的脸庞带着微笑,语气温和。
“兰泗哥哥,你怎么跑来后院了?”
“兰泗哥哥,陪咱们聊天好吗?”
原本嚣张的女孩儿竟然瞬间全换上笑脸,围在少年身边争相抢话,每个都是“兰泗哥哥”的喊个没完,还不时面露羞怯。
“花厅的戏班子就要开演了,妳们怎么还不去看?”被一群小丫头缠住的兰泗始终浅浅微笑。
“兰泗哥哥也会去看戏吗?”
“妳们先去,我晚一点就会过去。”
“不能食言喔。”
“不会的。”他漾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
好不容易一干子聒噪的尊贵女娃儿都跑去看戏,只剩下站在原地的初荷。
“妳怎么不去?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清朗好听的声音传来。
“我不想看戏。”初荷仰起小脸端详兰泗,不难理解方才那群格格会这么喜欢他––俊秀出众的相貌、温文尔雅的言行举止,那双莹亮朗然的眸子此刻正带着笑意直视着她呢。
“怎么不想看呢?今儿个的戏码是哪咤大闹海底龙宫,挺热闹。”兰泗俊脸上的笑容直比阳光温暖。
初荷不答话,只是倔强的摇摇头。
“这儿许多人都不是嫡系子孙,自个儿不在意就成了,别人爱嚼舌根就让他们说去。”兰泗放低音量,语气温和的说。
初荷讶异的微启小嘴。原来他都听到了,所以特地前来支开那票骄傲的小格格。
“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本来很在意,可那股委屈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那很好。”兰泗微笑点头。
“兰泗贝勒,您赶紧过来瞧瞧。”两个礼亲王府的侍从急急忙忙唤着,兰泗连忙转头察看,连向来不好奇的初荷都踮起脚来探看着。
“宝妍格格摔伤膝盖了。”
兰泗脸色大变,倏地飞奔过去,初荷忍不住跟着他一同凑上前。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摔伤?”兰泗急切追问。
初荷站在一旁,讶然看着众人围绕的小格格,娇美粉嫩的脸蛋,晶莹水亮的大眼睛,原来世上竟有这般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
“怎么伤成这样。”兰泗蹲在小格格身边,语气不舍。“来人,赶紧将咱们府里的大夫找来治伤。”
“我没事,擦破皮而已。”小格格调皮的嘻嘻一笑。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来,先到凉亭歇着。”兰泗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小格格起身,他身边的随从们也跟着浩浩荡荡的离开。
初荷瞧见兰泗站起来时从腰间掉下一块玉,连忙捡起来。
“你的玉佩掉啦!”她对着兰泗的背影喊。
兰泗匆忙回头瞧她一眼。“妳随意搁着吧。”
看来这块玉远远不及那个小格格重要。初荷捏了捏手中的翠白玉佩,再看看稍远处凉亭里兰泗温文儒雅的脸庞,决定将玉佩保留起来。
那日之后,初荷找了一条红线系在玉佩上,天天随身戴着;这一戴,竟这么持续了好几年……
“小姐、小姐。”
丽儿的叫唤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怎么?”初荷看着镜中人,竟有些认不得盛装打扮的自己。
“小姐,时辰到了。”丽儿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初荷微怔,不由自主的抚着胸前玉佩,将之慎重的塞进衣裳里。
“好,走吧。”
这一去就是万里千山,离他离得远远的,连想要听听他的消息都不可能了。
第2章(1)
天色方亮,北京城里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出发。
礼亲王府上上下下全起个大早,礼亲王和福晋满面笑容的带领着全家给祖先上香,禀告列祖列宗嫡长子兰泗贝勒今日奉皇命远赴边疆视察营区。
上香后,在王府成员的欢送下,出动数十人马簇拥着骑在高大骏马上的兰泗贝勒,浩浩荡荡出城。
京城另一隅,户部侍郎福大人家中却是不同的光景,三姨太庶出小女儿初荷今日出阁,仅三姨太与寥寥几个家丁在打点,既无嫁妆,也没丰富行头,跟着陪嫁的就是贴身女婢丽儿一人;花轿看来也不特别新,再加上四个轿夫和媒婆,冷冷清清的在寂静中启程。
“小姐,没想到大人竟然没要你拜别祖先和父母,这简直是于礼不合嘛。”丽儿对着轿子的小窗口咕哝。
去年大夫人的女儿初莲嫁人,单单嫁妆都不止十大箱,福大人还特地三更半夜就起床,领着初莲小姐拜别祖先,当时陪嫁的丫鬟和嬷嬷都可以排成两列了。
同样是亲生女儿,怎么差这么多!
“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倒是觉得清静。”轿内传来初荷清冷的声音。
“小姐,您怎么这么说呢。简亲王给府里下的聘金可比初莲小姐的多上好几倍呢,怎么说也是您比较光采。”丽儿自幼伺候初荷,虽然初荷在府里是个不受重视的主子,对待下人却是极好,也因此,丽儿忍不住要替她抱不平。
“我反而喜欢这样。”反正是续弦,对方又是个年迈老者,根本没有铺张宣扬的必要。
“但是……”丽儿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毛毛细雨落在脸颊上。“哎呀,糟糕啦,怎么出了城就下起雨来,这下子可怎么办呢?”
“我看这雨势恐怕会越下越大,咱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避。”媒婆大嗓门嚷嚷。
“好吧,你们拿捏着找个可以避雨的场所吧。”初荷吩咐。
“小姐,轿夫说再往前疾走一炷香时间,有个驿站可以落脚。”
“嗯。”初荷迳自将头盖掀起,随意搁在一旁,露出化了新娘妆的脸蛋。
她向来没放心思在梳妆打扮上头,即便是偶然出入贵族子女的聚会,也都以素颜出席,今日被嬷嬷们妆点红粉,可真不习惯。
想着,便取出手帕擦拭嘴唇,将红艳艳的胭脂抹淡。
“下了雨可就凉快多了。”初荷喃喃低语,头倚靠着窗棂,一手不自觉抚上胸前玉佩,另一手悄悄将窗帘掀起一角,让灌入的凉风徐徐吹上脸颊。
或许是连日来为了出阁之事心神不宁而累积许多疲倦,再加上大半夜被唤起梳妆打理,此刻独自静静吹着风,眼睛眨着眨着,竟就这么缓缓入睡。
驿站内最大厢房里,十数个仆役手脚俐落的打扫布置,椅子铺上绸缎做成的柔软坐垫,茶几上摆放着数本书册,还沏了一壶上等白毫乌龙,窗台前点上气味雅致的薰香。
“都打点妥当了吗?”一个总管模样的年轻男子前前后后检查着。
“对了,贝勒爷惯用的宣纸和笔墨拿出来放好。”
临康可说是王府最精明的小厮,几年前被王爷亲自指派担任大贝勒的随身总管,这可是一等一的荣耀,他自然得小心打点各项事务。
“手脚精细点儿,可别弄坏了这些文房四宝。”可都是御赐的珍贵文具呢!“好了,我去请贝勒爷来此休息,你们全都下去。”
礼亲王府是八旗当中地位尊爵高贵的镶黄旗贵族,不但有着世袭的爵身份,礼亲王更是被当今对上重用的南书院大臣,然则府里的嫡长子兰泗贝勒却对仕途不甚热中,也不重视奢华享受;临康当初被派去伺候兰泗贝勒时,着实惊讶于他那间满是书册、除此之外并无华丽摆设的房间,王爷和福晋每每将皇宫赏赐的珍品指派给他使用,只不过兰泗贝勒除了文字书画之外,其余全视为无物。
他谨慎巡视房间后,快步走到前院迎请主子入内小憩片刻。
才来到前廊,就看见兰泗贝勒站在屋檐下怔怔看着雨景,但雨势越来越大,将他半边衣裳都淋湿了。
“贝勒爷!请至二楼厢房休息。”他迅速撑起一把伞。“您身上都给淋湿了,怎么其他小厮们都没来伺侯着?”
“我让他们去歇息了。无妨,你别紧张。”他微微露出笑意,这个年轻认真的小总管可真是尽心尽力、全天紧绷精神,连他有时都得提醒他放松些。
“贝勒爷走好。”他必恭必敬的指路!兰泗上路。
“行了,你也下去吧。”兰泗坐在窗边品茗热茶,随手拿起书卷翻看。
小总管看向主子,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清磊俊雅的五官形貌,白皙干净的面容,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斯文书卷气,举手投足无不散发高尚却不骄纵的贵气,难怪会被称为八旗子弟中独一无二的书香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