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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笑的嗓音掺着些许戏谑,她却无暇跟他开玩笑,迳自猛推着他的臂膀。「你还笑?要被人发现了你装病——」

  「是皇上允的。」温声打断她的重重忧虑,祺申挪过那双急于赶离他的玉手,将之握于掌心,稳住了她的情绪,也让自己感到了安定。

  昨儿个她没有前往锦园,教他恍若重返过去独自培花的日子,然而,他的心却失掉了以往的踏实,如今见到她,他的心才又踏实过来。

  「皇阿玛?」讶然瞠眸,她不明所以。

  「皇上说你最重视七夕了,便着我在这天留在府里陪伴你。」而他,乐于领命奉陪。

  她愣住,没想到皇阿玛待她仍有这等心思。

  「不高兴?」没有预期中的惊喜,祺申为她的反应戚到疑惑。

  「不……」她摇首,淡哂道:「是吓到了,我没想到皇阿玛会作此举……」

  「那是皇上的宠爱之心。」

  她只是淡然一笑,似不在乎也不希罕这份恩宠。

  「我以为你会因此而高兴。」换了任何一个深受圣宠的人,反应都不该像她如此冷漠吧?

  「嗯……该怎么说呢?」她沈思着:心里也讶异自己对皇阿玛有着这么直接的漠然。「我老觉得皇阿玛……真正想宠的人不是我。」

  「怎么说?」他扬眉,想了解她的想法。

  「打我出生起,别说是皇阿玛,就连额娘也不多理睬我,我想……若非出了祥妃的事,淳颐才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公主吧。」

  小时候,她不过是个贵人所出的皇女,哪轮得到她获得皇上的恩宠?

  祺申默然。知道祥妃的事,更了解淳颐失宠后是如何备受冷落,只是没想到这些会跟淳临扯上关系。

  「说白了,我只是个替身。」她不是爱计较,只是明白自己的位置而已。

  「是你的孝悌才德赢得了皇宠,别妄自贬损。」他相信皇上宠她是发自真心。

  淳临摇头,唇边笑意浅薄。「无所谓了,只要额娘好便行。」

  皇阿玛那些复杂的情感,她无法一一说个清楚,别人以为他恨透了祥妃和淳颐,但她明白「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恨着的同时,他也是爱着的。

  「看来,淑妃比皇上更教你在乎。」看着她眼底喟然的眷念,他明白身在宫门内的淑妃比她更需要那份皇宠。

  身为宫人,谁都得看天子的脸色过活,淳临侍奉皇阿玛不若额娘那般自在,待在皇阿玛身旁,她总有伴君如伴虎的压力。

  「这是当然的。」她扬唇,笑靥凄然。「没有额娘就不会有我……你知道吗?我长到五岁的时候,她才第一回抱我呢。」

  祺申讶异。「五岁以前,你都让别宫的嫔妃抚养?」就因为淑妃是半个汉人?

  她摇首,目光有隐然的失落。「我一直留在她身旁,由锺粹宫的嬷嬷抚养着,她从不要求我前往请安,而我却常常跑到她那儿,躲在门外偷看她……」

  平和的腔调藏着难言的苦涩,他敛容,沈静倾听那些不为他所知的往事。

  「那时虽然还小,但我知道她是我的额娘,嬷嬷常常唠叨我,叫我别再那样偷偷摸摸地跑去看额娘,还说额娘不喜欢我,我很难过,她就把我抱起来,附在我耳边叹气,说:『谁叫你不是一个阿哥?』」

  深深地记得,当她有机会进房请安,额娘却看也不看她,她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她并非一个从小就被娘疼大的孩子。

  孩子的性别,掌握了女人的命运和前途,这是自古不变的定律,不论贫富都挣不开的桎梏,祺申深明个中道理,却有难以压抑的愤懑窜上心头。

  为她不忿,更为她心疼,他无法想像这样乖巧的娃儿,竟遭受到那样无情的嫌弃。

  「当时我牢记着嬷嬷的话,一心想变成额娘想要的阿哥,学不了他们剃头打辫子,我就跟着那些阿哥前往上书房,躲在窗外听他们读书的声音,里头的师傅都晓得我的存在,他们也不赶我,只装作看不见我,后来是皇阿玛到上书房巡视,这才让他知道了我,也忆起了额娘。」自此以后,额娘终于苦尽甘来。

  皇上在人前总开金口赞许淳临聪慧过人,比所有阿哥都早开窍,他偏爱好学之人,她得之荣宠不无道理,而她额娘,算是沾了她的光而一并得宠。

  「别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居然让你在无意间得到了。」相比那些拚斗不休只为博皇上迎来一眼的阿哥们,她显然幸运得多。

  淳临黯下眼,淡道:「可是在别人眼中,那并非『无意』,而是『心机』。」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得势,对本就浅薄的手足亲情来说,也只徒增了流言蜚语。

  「心机?」他失笑,她还用不上这两个字吧?比起那些一向玩阴的人,她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要用在对的地方便行。」

  抬头凝视他含笑的眸于,她抿唇,他对别人所说的表示认同,她不戚意外。

  「你没真的跟着他们剃头打辫子便行了。」说时,他不忘做出安慰的表情。

  听罢,她噗哧笑出声来,那是什么话?她有傻到那个地步吗?

  唉,哭笑不得。

  看她重展欢颜,他不禁也笑开了俊脸。「有想去的地方吗?」

  刻意带离那些沈郁话题,他不让她再回忆种种忧伤和不堪。

  「嗯?」她不明所以。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温声道,他眸里溢满了宠溺。

  难得一天的假期,他打算把时间花在她身上,这不仅是皇命,也是他自个儿的意愿。

  闻言,丽颜绽开了惊喜的笑靥。「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她从没有出外的经验,不晓得哪处是好玩的地方。

  「我可以带你走遍整个京城,走累了就坐下,然后吃尽宫里头没有的东西。」

  「会有糖葫芦吗?」她从璟月口中听说过糖葫芦,那是娃儿们最喜爱的零嘴,虽然已经不是小娃儿了,但她还是很想尝尝看。

  「当然有。」瞧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爱甜食了。」

  「我没尝过嘛……」娇声嘀咕,她眼珠一转,心中突生主意。「可以请璟月一块儿出去吗?」她好像很久没见到璟月了,这阵子,她像消失了一样。

  提起璟月,祺申心下略沈,面对淳临的一脸期盼,又不忍告知她有关璟月连日来的苦况。

  「咱们今晚会到惠王府那边去。」不想坏了她出游的兴致,他决定待今晚才让她知道璟月的事。「五爷设夜宴,所有亲王和郡王都会携眷出席。」

  淳临颔首,明白自己躲不了这些皇亲问的应酬。

  「今晚还会有『香桥会』。」

  「香桥会?在惠王府?」她面露讶异,那不是江南才有的风尚吗?

  目睹她眸中的兴奋,他勾起了微笑:心里却泛隐忧。

  但愿她能不被璟月影响,并能尽兴而归。

  *

  「粼粼星河,香桥引路,可赴鹊会时,只落得,双襟尽湿……」

  甜脆动人的歌声袅袅绕梁,有别于传统京戏的浓妆艳抹、锣声喧天,台上的歌姬妆容淡雅,和着十三弦和琵琶的伴奏,于委婉举止问,渗出自成一格的风调。

  「这种江南小调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吗?」

  女席间,响起了一声轻啐,无碍台上的演唱,却足以引发这群命妇的一阵热烈骚动。

  「只要是五爷喜爱的,通通都能上得了台面。」说话的是多罗顺郡王福晋,她媚眼轻蔑,语带嘲讽,嗤笑又道:「都要被爷儿收入房了,还出来卖唱。」

  内幕消息一出,命妇们皆听傻了眼。

  「不会吧?这汉女被收入房?」五爷待她如此认真?

  「汉女嘛,就是擅要心机的小贱婢。」醇亲王福晋跟着轻哼道:「咱们读的是《女范捷录》,你们可晓得汉女读的是什么?」

  「什么?」众妇无一不戚兴趣。

  「她们呀,先读《素女经》,再读《金瓶梅》。」

  「居然读那种伤风败俗的东西?」

  「不要脸!」

  第六章 深眄(2)

  咒骂声此起彼落,众妇骂得起劲时,却打扰到有意听曲之人的雅兴。

  「格格,不叫她们住嘴?」弯身倒茶时,枫依压声询问。

  「嘘。」视线不离台上歌姬,淳临宁可忍受后方的聒噪,也不想瞠那趟浑水,与她们一样不自重。

  「欸,可有人见着璟月格格了?」

  架舌间,响起了夹着笑意的讪问。

  「八成还待在闺房里。」

  「是十成才对吧?平常瞧她嚣张的哪;—这会儿,她是难得窝囊。」

  「庄静格格怎地把话说白了?甭说是窝囊,只是脸丢光了,不晓得该拿什么出来见人罢了。」恣意的嘲弄惹来更多的讥笑,直接逗乐了这群爱幸灾乐祸的女人。

  起先是见不得别人的好才在那边七嘴八舌,这下,她们倒自相残杀起来了。

  命妇们一个接着一个开腔,语句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淳临蹙眉,这回总算切实体会到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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