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找起,但就是不想放弃。
莫烈常想,如果隔着半个地球,他都能再遇见武焰,那么,也许他能够再拥有另外一次奇迹。
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疑问,而那问题一定要一个人才能回答。
东静,你在哪里?
第二章
北京一向都是四季分明的城市,现在是九月下旬,天候充分的显示出秋日才有的微凉。
宣武区由于有着各式各样的书斋及画阁,一直以来,都是文化市民的最爱,洛阳古书馆外的石阶上,此时正站着几名大学生频频往内望。
“哎,你说谢学姊什么时候会回来?”
“天知道。”一个男孩子耸了耸肩,“谁叫你没约好时间。”
“教授一直催,我哪来得及。”先前说话的女孩子替自己辩解,“教授还一直说学姊肯定有空。”
一个眼尖的女孩子咦了一声,悄悄指着巷口的人影,“学姊回来了。”
“学姊长这么漂亮啊?”
“教授又不是叫我们来看学姊长得漂不漂亮。”
谈话间,他们口中的谢学姊已经走到洛阳古书馆前的松树下,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一头漂亮的长发散在肩上,粉色系的改良式旗袍将修长的身段衬托得更为秾纤合度,温雅的五官上有着大家闺秀般的涩然。
“学姊你好,我们是北大的学生,是王教授让我们来的。”为首的一个女孩子说:“我们现在也在做三国的研究,教授说学姊这里有些书可以借我们。”
女子微微一笑,“那些书在教授家。”
“可是教授……”
“我上星期送过去的,大概是师母忘了跟教授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了,不好意思打扰学姊了。”
“不要紧。”
目送学生们离开了石阪道巷弄,女子步上阶梯,进入洛阳古书馆,迎面而来的,是书馆的陈管理员。
“谢小姐,回来啦?”
“嗯。”
“有你的航空信件,我给你放在里边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谢谢陈管理员。”
取了信,直接上楼,门一关,踢掉那双雅致却让她脚痛的鞋子,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的瘫了好半天才起来。
换上高中时期的运动衣,长发用鸭嘴夹固定在头上,戴上工作时的眼镜,三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刚才的清秀佳人消失无踪。
拿出碗装泡面,正要冲热水,却听到咚咚声。
有人敲门?
谁啊?她已经脱下战备装扮了要怎么见人?
“请问哪位?”
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不用装了,谢东静,我是你堂哥。”
东静长吁了一口气,旋开门把,“不早说,吓我一跳。”
“怕人家看到你的真面目?”
“怕什么?”她从鼻子发出一个单音,“上次陈管理员跟我正面交锋,也没把我认出来。”
谢耀庆笑了笑,他这个堂妹玩这种表里不一的变身游戏好几年了,麻烦归麻烦,但好像总不嫌累。
“不会吧你,落魄到吃泡面?”
“我肚子饿啊。”
他提醒她,“你的冰箱有菜。”
“我不会煮。”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耀庆见状,认份的卷起袖子,打开冰箱,开始准备切煮,而那位外人眼中文雅秀美的东静此时正横躺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八卦周刊。
***
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谢耀庆一边切菜,一边回想。
东静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跟他第一次见到她,南辕北辙的程度,几乎要让他怀疑中间是否有人将他的堂妹调了包。
小时候曾在家族聚会见过东静几次,记得她看起来很害羞,头总是低低的,说话也是小小声,待他上小学时,伯父便举家迁往奥克兰发展精致工业,听说生意做得很好,没想到十几年后,伯父生意失败,举家搬回台湾。
他与东静的感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耀庆,这是东静,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父亲对他介绍,“东静对台北不熟,你多照顾她一点,如果她愿意跟,尽量带她一起出门。”
在父亲的资助下,伯父渐渐东山再起,后来又看准了大陆市场,兄弟两家都到广东设厂,他跟东静要到北京念大学,另外租屋,虽然一个住中央区一个住东南区,但总是血亲,感情比一般亲兄妹还好。
“有我这样的美女当你的妹妹,你真是三生有幸。”
“哇,说这种话不会不好意思?”
东静面不改色的回答,“说实话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学画画,东静学历史,几年过去,他的画画还在起步,东静却已然小有成就,大三时便以“言日争”为笔名发表第一部以三国为背景的历史小说,由于笔法精粹,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四时有位享有“国家一级作家”头衔的教授主动收她为学生,开始指导她写历史小说。
前年,东静终于以描写貂婵一生的《黄粱梦醒葛巧苏》夺下了中国历史小说奖的首奖。
“谢谢指导教授,谢谢评审,写这本书真的耗费了我很大的精神,有挫折,也有瓶颈,数不清楚有多少个月是在资料中度过的,不过完稿之后,一切都值得,不管有没有得奖,至少我完成了,最后,要谢谢我的父母,谢谢他们一直包容我这个任性的女儿,谢谢。”
那是官方感言。
私下她说:“美女写美女总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谢东静,你脸皮好厚。”
“多谢夸奖。”面对堂兄的批评,她完全不动气。
谢耀庆其实不太懂,他这个秀雅小堂妹什么时候变成金刚面的?
出门时长发飘飘,一身改良式旗袍,风雅宜人的漫步在宣武区的书斋中俨然是风景,一回到家,立刻换成方便躺卧的运动衣,头发乱绑,隐形眼镜也懒得戴,哪,就像现在,倒在沙发上看八卦周刊,像话吗?
东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厨房看来,叫了他一声,“谢耀庆。”
谢耀庆一惊,感觉好像没什么好事。
“盐少放一点,你上次煮的咖哩好咸,我每次吃完都要喝好多水。”
果然,他的第六感只有在这种时候灵。
“有得吃还抱怨啊,小心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你的读者。”他威胁,“他们一定很惊讶于你本人的不像话。”
她咯咯直笑,“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讲得那么狠。”
呜,可恶,简直吃定了他的脾气。
铃铃,电话响了。
“不用接。”东静的声音从周刊后面飘过来,“万一要讲很久,会拖累我吃饭的时间。”
响了十声的电话,终于转到录音机。
“谢小姐,你好,我是WMM 唱片公司音乐总监,刘格致,我今年五月的时候曾经去拜访过。”
东静的笑凝结在脸上。
“关于替reaL代笔写文字书的事情不知道谢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非常有诚意,也很希望有这一次的合作机会。”刘格致顿了顿,“reaL的团长下个月八号会到香港,可以的话,我想安排两位见个面,请谢小姐回我一个电话。”
八卦周刊掉在地上。
刀枪不入的东静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恼怒。
谢耀庆当然知道原因为何。
他听伯父伯母说起过,那个红遍华人地区的乐团reaL成员里有着东静的老友以及……初恋情人。
一个叫莫烈的人。
取走了东静的心,却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谢耀庆替她拾起周刊,“怎么样,写,或不写?”
“不知道,有点想见他,不过又不想见他。”她薄薄的唇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可是,不管见或不见,我都会不高兴。”
“总要给人一个决定。”
“我丢铜板好了。”
“认真点。”
“啊,烦死人了。”东静从沙发上翻身而起,“那个刘格致怎么会认识王教授,新锐作家这么多,王教授没事又干么跟他推荐我。”
“你是王教授的爱徒啊。”
她扬眉,“我是写历史小说的耶。”
“现在邀请你代笔的东西也是历史。”
“真的很讨厌,我在北京过了七年,从来没有烦恼过,这人一出现,我就没有好睡过。”东静毫不掩饰自己的小暴跳,“我要打电话告诉他,你叫我写reaL的文字书,确定是不是?好,我就把莫烈十年前的恶劣行径昭告天下,附带武焰当年在基督城差点被热气球放生的事情,通通写出来。”
谢耀庆一笑,“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讲得那么狠。”
她咦的一声,想起了这是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怒火更上升,“喂,你,我要跟叔叔讲你欺负我。”
啊,不妙,他们家没女儿,父亲把东静当作自己女儿一般疼爱,这一状要是告下去,他只怕又不得安宁了。
“东静——”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怎么知道?”
东静瞪了他了一眼,“我只是在自言自语,你不用回答。”
语毕,她又倒回沙发,整个人蜷成一团。
感觉……很讨厌哪。
被记忆追赶还不够,居然延伸到现实生活,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当然要断然拒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