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拦着我,我想哭,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如果眼泪能洗清我的罪孽,我愿意哭上三天三夜。”
他沉声道﹕“你没有任何罪孽,有罪的是我。九歌,你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看到你给自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当初她的太子哥哥死去,她自责不已,那悲伤合泪的眼眸第一次让他难以自持,也是他们初吻的起因。
而今,历经种种,他和她说话时还是忍不住以皇叔的身分谆谆教诲。
“镜,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流泪了。找到了你,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哭的。”她擦着眼角的泪水,笑着说。
但他却沉默下来。他的安静似乎是在否定她这个美丽的幻想。
她紧张地问﹕“你还有什么顾虑?那壶毒酒吗?那不是我下令的,是母后……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让你死。”
“我知道。”鸾镜幽幽叹息,这是他从一开始就认定的事,只是那壶酒太过断肠,让他失去对她的信心。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岂是仅仅这一桩?“九歌,我的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跟你说过——”
“没关系!我不在乎。”她急急地打断他,像是怕听到他会说出什么可怕的秘密,再度伤害两人的感情。
鸾镜抓住她挥舞的双手,沉静而坚持地说﹕“你必须知道,既然秘密已经被撕开一角,我不希望这道伤痕永远淌血,要不,全部撕开,要不,就此尘封。对于你我,一次尘封的结果已是如此惨痛,你还想再自欺欺人第二次吗?”
他的郑重其事让她失了音,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屏住棒吸。
“我认识鸾镜,那个真正的鸾镜。”他淡淡讲起。“当年我被人出卖,逼落悬崖,几乎一死,是路过的鸾镜将我救下,延医诊治,终于保住了我的一条命。”
九歌讶异地抬起头,听到真相,她的内心反而坦然了。镜说得对,正视伤口,才有让它痊愈的一天。
“镜的身体也很差,长月岛常年寒冷,风沙不断,他每天吃药甚至比吃饭还多。我们两个人,一个重伤,一个重病,倒是同命相怜,于是一路走,一路治,一路聊,渐渐地,也成了朋友。”
他的声音忽然一沉,“但是没想到,他终究没能撑到皇城。他临终前,把我叫到床边,托付我,代替他。
“九歌,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世上就有这么单纯又傻的人,他说皇城是他二十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心中却无限向往。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生活了半生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最想的事就是返回故里。而今,他不能替他们完成心愿,是为不孝,他只能拜托我,帮他达成这个心愿。
“他又和我说了些他知道的皇城人和事,让一位家中老仆陪我回皇城。若是你,你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如此沉重的嘱托吗?”
九歌动容了,在他的讲述之中,依稀可以见到当时的情景。
“我同意帮他,他才放心离世,由同行家仆将他的灵枢送回长月岛,与他的父母合葬。我和另一位老家仆,来到皇城,以鸾镜的身分出现。我本以为,这是到死都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没想到……”
“以后这会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九歌急急地保证。
他苦笑着摇头,“你还是在自欺欺人。秘密,如果被两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了。现在这个秘密除了你我之外,云初浓、你的母后、宋孟德、吴迁……已经有无数人都知道了,你要如何封住这上上下下无数张嘴?而且——”他深吸一口气,“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太子哥哥之死,与我有关。”
九歌一震,悄悄瞥了眼他,双眸又很快垂了下去。
鸾镜斟酌着字句,“当日,是我联合云初浓与你的二哥,一起激将,逼得他带兵出征。”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应该不会信吧。但事实如此,当时……情况复杂,我只能说,如果是由你大哥继位,你与我不可能有未来。”
九歌咬紧唇办,咬得充血,十指紧紧掐住掌肉,弄疼了自己也不在意。
重逢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沉淀,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座巨大的山石陡然压在他们中间。眼前这个人,是害死她大哥的凶手呐……
她咬紧牙根,逼问出一句,“那,我父皇是怎么昏迷的?”
鸾镜懦动了一下双唇,最后只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时候你父皇已经知道我的身分,下旨要杀我,下手的人是为了救我。”
“那么,是谁下的手?”
鸾镜反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好冰凉,“是谁下的手并不重要,这个罪孽应该算在我头上。”
九歌盯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云初浓。对不对?”
他深叹了声,“现在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
“你不劝我别杀她吗?”她冷笑问。
他反笑道﹕“如今你我自身难保,就别说大话了。”
九歌沉吟许久,然后轻轻低语,“我自小受宠,想要什么就一定拿得到,可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那句话,“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倚进他胸膛,似咏似叹地说﹕“还有你说的那句话,我也不会忘记,“凤朝还要继续,仇恨毋需蔓延。””
闭上眼,她感觉着自己的呼吸,和他的渐渐一致,仿佛融合在一起。
“镜,让我们重来一次吧,我会做得更好。”
她郑重承诺,感受到他的身子因而为之轻颤。
“九歌——”他唤着她的名字,魂魄震荡,心头几乎滴下泪来。
第14章
“宋孟德实在不该让你来这里。”鸾镜皱着眉说﹕“之前我与他……”
九歌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嘴唇火热地捕捉着他的。
他一怔,“九歌,现在——”
“嘘,若是外面有人,这样就听不清我们的话了。”她的唇在他的耳畔低语。
他露出欣然一笑,“你的确长大了。”以前的她可没有这么多的心眼。
“我和宋孟德说,倘若他不让我来,我宁可不当这个女皇。”她呢喃着,手掌大胆地探进他的衣服之中,在外人看来,他们正在上演一场香辣火热的春宫戏。
“他就由着你胡闹?”鸾镜扣住她的腹,深深呼吸着她的气息。
“他告诉我你们的计划。镜,你的计划虽然好,但是这个鹰翼实在是太狡猾了,你想引诱他进入你的圈套,一个宋孟德是不够分量的。”
“所以你来了?”
她顿了顿,“镜,如果我不来,你的这个计划又成功了,你就是大氏国的叛徒,你要怎么办?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凤朝的。”
“我早该死了。”他的话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也因为没有波澜而更令人心碎。他轻轻抚摸着九歌的脸颊,回忆着她的一颦一笑,淡淡地说﹕“为凤朝解决这次危机之后,我会无牵无挂地去死。”
九歌一惊,浑身战慄的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还好早到了一步。
鸾镜一声深喘,“九歌,你来真的?”
这个时候,她对他的“下手”不是掩人耳目的做戏,他一只手抱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在身边抓了好久,终于抓到一床被褥,立刻将两人裹入里面。
“天还没有黑吧?你这个样子要是给外人看到,以后怎么做你的女皇?”他的手碰触着她的肌肤,那熟悉玲珑的曲线,在在让他的自持越来越崩解。
“我不管别人,只要你……能看到我。”她吻着他的眼睑,将自己的丁香小舌探进他的口中撩拨。
鸾镜叹息一声,干脆投入其中,外人看不到被褥里的春色,只见到一个巨大的布球在床上翻来覆去。
帐外,果然有两双眼睛正盯着里边,那是鹰翼临走前安排的兵卒。这对小兵年纪还轻,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看到眼前的情景都不禁红了脸。
其中一个嘀咕问﹕“我们将军怎么和凤朝的女皇这么“熟”?熟到一见面就滚到床上去了?”
另一个哼道﹕“这女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大概看上我们将军长得俊俏。”
“但将军不过是个瞎子,瞎子能有什么魅力?”
那小兵有点担心地说﹕“我们要不要进去打断啊?殿下临走前也没说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的同伴嘻嘻笑道﹕“你还怕他们会这样跑了不成?打扰人家好事可是不道德的,再说,我也还没有看够呢。”
“呸,都被被褥档住了,能看到什么?”
失去了光明的鸾镜一双耳朵变得非常敏锐,依稀之间,他听得到外头有两人正在嘀咕什么,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鹰翼真的留下人来看住自己。
他很想好好思忖一下该怎样安排之后的事情,但是九歌……却让他无法定下心来思考。